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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皮皮一行人,回到了長安城,寧缺在城門處接著他們,卻沒有發(fā)現(xiàn)大師兄的身影。
“師兄有事離開,要你不用擔心。”
陳皮皮看著他說道:“這次的事情,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我那父親行事,就像是天下溪的指意一般,誰也不知道會落在何處,不是你的錯。”
再次重逢,沒有憤怒與失望,只是安慰,寧缺知道陳皮皮就是這樣的人,沒有意外,卻覺得心情變得更加沉重,尤其是當四師兄看著他嘆了口氣后,更是如此。
寧缺揖手,對著他們以及那些劍閣弟子們拜過,然后對陳皮皮說道:“終究是我的錯。”
陳皮皮說道:“老師曾經(jīng)說過,求仁者得仁,無所怨,師兄他離開之時,應該便是這樣的心情,活著的人離開的人,都各有所獲,既然如此,何錯之有。”
四師兄也說道:“如果你真認為自己錯,以后不要再犯錯就好。”
寧缺轉身望向城門外官道上忙碌的無數(shù)車隊,說道:“我不會再給自己犯錯的機會。”
離家數(shù)載的人們回家,又有很多人離家去往邊疆,隨著時日轉移,大陸的局勢愈發(fā)緊張,大唐帝國迎來最艱難的時局,也開始了最徹底最強悍的動員,千年來累積的資源與精神氣質,在這種時刻展露無遺,無論是鄉(xiāng)野里的教書先生,還是青樓里的女子,沒有人畏懼戰(zhàn)爭到來。只靜靜地期待著。
無數(shù)輜重糧草,從各州郡的常備庫里啟運,無數(shù)鐵騎從各地軍營里離開,駛向邊境各種關隘。新建數(shù)年的東北邊軍,人數(shù)遠未恢復到夏侯領軍的極盛之時,也開始做著滅燕的準備,土陽城里人聲鼎沸,戰(zhàn)馬鳴聲不絕,大將軍府里。無數(shù)作戰(zhàn)計劃逐步形成確定的方案,都是屠成京的方案。
羽林軍從長安南下,已經(jīng)抵達青峽背后的平原,與扼守青峽數(shù)年之久的征南軍會合,準備痛擊南方清河郡里的數(shù)十萬南晉軍隊以及西陵神殿的護教騎兵。
最關鍵也是最兇險的戰(zhàn)場,依然在帝國西北。金帳王庭舉族南下,一場滅國之戰(zhàn)難以避免地將要發(fā)生,無數(shù)軍令從北大營向邊地發(fā)出,二十萬最精銳的鎮(zhèn)北軍已集合完畢,準備用自己的熱血與生命,與那些草原上的蠻人較量一番。
只是失去向晚原數(shù)年時間。唐軍嚴重缺乏戰(zhàn)馬,訓練有素的老騎兵都只能陣列在前。以步兵的形式出戰(zhàn),怎么看都覺得令人不安。
冬日最嚴寒的那幾天,?由賢和陳七也終于回到了長安城,從西陵南下大河,再穿過密林,偷偷繞過月輪國重新回到唐境,他們吃了很多的苦。好在沒有丟掉那封信。
寧缺接過那封帶著汗?jié)n的信,知道?由賢這數(shù)十天一直把信貼身藏著。不由微微挑眉,心想葉紅魚在這信里究竟寫著什么,竟需要如此鄭重其事,難道她不明白,口信要相對安全很多?――除非葉紅魚想對他說的話,不能讓別人知道,哪怕是他很信任的?由賢和陳七,也不能知道絲毫。
捏碎火印,撕開信封,他抽出那張薄薄的紙,目光落在上面,看到了她寫的那些話,紙上的字很少,不需要看太長時間,但那些字很重要,所以他看了很長時間。
“不可能。”
這是寧缺看到葉紅魚的推論后,產(chǎn)生的第一反應。
那場春風化雨后,他再也沒有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看著那艘巨船,在滿天霞色里向著神國駛去,他認為她肯定回到了神國,對他來說她已經(jīng)死了。
如果葉紅魚說的是對的呢?
很多事情或者便能找到答案,比如觀主的選擇指向何處,只是依然找不到他為什么那樣選擇最深層最真實的答案。當然,對寧缺來說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他的所有精神都被這封信字面上的意思所吞噬,她沒有回到神國還在人間?
寧缺知道,自己離開長安城的時候到了。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入宮與李漁長談一夜,把很多事情交待清楚,又給莫山山寫了封信,最終卻又撕掉,然后他登上了城樓。
他在城樓觀風景。
桑桑當年降世,在西陵神殿時,他便看了很長時間,后來她離開人間,他以為她離開人間回到神國后,他又看了很長時間。他看著無數(shù)強者,看著云走云留,他看著人間的大好河山,看著這座城和這個國,但事實上,他也是在尋找,他想用自己的目光,尋找到她留下的痕跡。
其時是清晨,他在城墻小屋旁煮了一鍋青菜粥,趁著熱喝了,喝到渾身發(fā)熱,落下的雪花觸著臉便融化。
然后他走到城墻旁,面朝人間,彎弓搭箭。
有長安城這座驚神陣的幫助,他的元十三箭可以做到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卻也要受很多限制,想要真正發(fā)揮作用,需要很多條件,比如秋天在臨康城皇宮前,他本想和大師兄配合著嘗試殺死酒徒,一旦被酒徒察覺,便再很難有效果。
因為這些以及別的原因,桃山光明祭后的好些年時間,他的鐵箭都再沒有出現(xiàn)在人間的天空里。
此時他箭指人間,難道真的要射誰?
……
……
葉蘇死后,隆慶離開宋國都城,帶著兩千神殿護教騎兵,冒著風雪向北而去。接著大師兄離開,他去尋找先行脫困的陳皮皮一行人。就像過去那些年里一樣,酒徒也隨他而去。
――好聽一些或者說文藝酸臭一些說,就像是一片落葉追隨著秋風,難聽些說就像是附骨之疽。
大師兄找到陳皮皮一行,護送他們突破西陵神殿的重重追殺回到唐境。然后他沒有繼續(xù)跟隨,看著他們進入長安城后便先行離開,不知去了哪里。
當時如果酒徒同時進入無距,或者能追上大師兄,就像以前那樣,但不知為何,他的反應慢了一瞬,雙腳在寒冷的雪面上有些滯,似是被凍僵了。于是便失去了對方的行蹤。
因為酒徒不想追,一路隨行,他有很多時間思考,他越來越靠近真相,他猜到了李慢慢離開的原因,所以他的反應慢了些。身影也變得蕭索很多,他轉身向東方走去。
他的腳步在雪面上留下清晰的印,那些腳印里有熱氣,是流淌下來的汗水――他流了很多汗,因為恐懼,因為真相。大師兄在宋國都城說過,他會后悔。是的,他開始后悔了。
小鎮(zhèn)在唐國東面,他在雪地上走的很緩慢,走到第二天,才走回小鎮(zhèn),他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隔壁鎮(zhèn)上唯一那家書畫鋪子。讓朝小樹泡壺好茶來喝。
茶終究不如酒好喝――酒徒用兩根手指拈著小瓷杯,看著杯中澄黃色的茶湯。感受著唇齒間的微澀意味,心想但至少澀茶能飲,澀酒便沒法喝了。
朝小樹坐在茶案對面,神情平靜,拈著茶杯,送至四方天地之間,以茶洗洗茶,以海煮茶海,一撮舊茶,配著鐵壺里白煙蒸騰的新水,便有了很妙的茶意。
二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飲著茶,酒徒很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朝小樹是有資格和自己喝茶的人,可惜對方只是個普通人,不然他或者會請對方飲飲自己壺里的酒。
鋪子里還是那兩名據(jù)說是老板親戚的伙計,只是隨著時間流逝,當初長安城里剽悍無雙的兩名少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青年,眉眼間的神情變得平靜很多。
張三和李四在下棋,下的是黑白棋,非常專心,根本沒有察覺到酒徒的目光,他們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像極了那些傳說里的枰間圣手,比如爛柯寺那些或者書院后山那對。
以前他們也在酒徒眼前落過棋子,當時他們非常緊張――他們是書院除了唐小棠外唯二的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