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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都城廣場周遭的街巷一片死寂,偶爾能夠聽到幾聲粗重的喘息,那不是人類的喘息,而是戰馬的鼻息。
某人傳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因為距離的緣故,顯得有些飄忽,仿佛來自上蒼,聽不到完整的意思,只隱約能捕捉到女人、石頭、罪過、炊餅、鹽巴這些有些古怪的詞語,很快便被戰馬的鼻息噴散,融入寒冬的空氣里,再也尋不到任何痕跡。
真的沒有痕跡嗎?自然不是,聲音進入人們的耳中,會在心上留下痕跡,隱藏在廣場四周街巷里的西陵神殿神官執事,還有那些執著鋒利兵器的宋國騎兵,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
呼吸聲漸漸加重,來自數百匹待命的戰馬,來自數千名隨時準備出擊的神官執事和士兵,在幽靜的街巷里漸漸匯聚成雷。
在西陵神殿的計劃里,稍后這些全副武裝的人們便會沖出街巷,沖向那片靜寧的廣場,用手里的兵器將那些孽賊殺死,把那個故弄玄虛的傳道者砍成碎片,掀起新教覆滅的第一個大**。
只是……那些臉色鐵青的神官、那些臉色漠然的執事、那些臉色蒼白的宋國騎兵們,其實都有些不理解,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曾經虔誠的昊天信徒,愿意繼續聽那名瀆神者傳道。為什么聽那人傳道時,那些新教的信徒們站著或是坐著,難道他們不應該跪著嗎?
為什么?
道殿終于傳來了動手的命令,隨著沉重的城門關閉聲響起。宋國都城變成了一座死城,誰都無法離開,那些膽敢無視神殿禁令,改信或者支持哪怕只是同情新教的民眾,都將被逮捕,至于那些新教的傳播者,那幾名瀆神者,自然會被馬上殺死。
從海岸線拂來的風也漸漸寒了,吹不動雪花。街道上的雪也不再融化,漸漸積起,隨著整齊而恐怖的腳步聲,城市漸漸變成一片潔凈又肅殺的白色,所有人都知道,稍后這些白雪便會被血染紅。
鐵槍撞擊著盔甲。戰馬急促的呼吸,騎士冷漠的眼眸,空氣里清楚的金屬味道漸漸變成血腥的味道,廣場四周響起無數震驚而恐懼的呼喊,人們知道神殿一定不會允許新教就這樣傳播下去,但他們依然沒有想到。這場信仰之爭一開始就顯得這般鐵血。
同情新教的信徒們,被西陵神殿的執事們帶領騎兵強行向某個角落驅趕。蹄聲亂如驟雨,到處都能聽到鐵棒敲打在血肉之軀上的聲音,到處都能聽到民眾慘號的聲音,自然最多的還是哭聲。
恐懼而絕望的哭聲。
鮮血在人群里拋灑,冷厲的喝斥聲不停響起,鐵槍和刀鋒的亮光不停響起,然后有更亮的光響起。那是劍光。
人群里,二十余名南晉劍閣弟子同時拔劍。繼承自柳白和柳亦青的劍,以一往無前之勢斬破那些降臨到人間的憤怒上。
神殿的怒火隨之稍斂,然而隨著騎兵的不停涌入,以及更多道門強者加入戰斗,場面變得越來越混亂。
三名神殿騎兵統領,帶領著自己的部屬,突破了劍閣弟子的攔截,向著廣場深處突進,他們的眼中沒有那些哭喊著四處躲避的新教信徒,只有平臺上那個神情平靜的男人,只要能夠殺死那名瀆神者,這些新教信徒誰還會繼續相信那些荒謬而邪惡的論說?
看著場間不停流血的民眾,看著抱著孩子哭泣的母親,看著白發蒼蒼滿臉恐懼的老者,葉蘇眼中流露出極深沉的哀慟,然而很奇怪的是,看著那些向自己殺來的神殿騎兵,他同樣憐憫哀慟。
陳皮皮走到臺上,準備帶著師兄離開這里,離開南晉后的逃亡旅程中,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經歷了很多次。
“今天,好像真的是最后一天了。”
葉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著收拾行李,然后抬頭望向不停飄落雪花的天空,說道:“只是,老師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逃亡旅途里,曾經不知愁的少年心性和身上的肉一道漸漸消失,陳皮皮說道:“沒到最后,就不是最后。”
他的神情是那樣的嚴肅,他的眉眼間寫滿了疲憊,疲憊的深處卻是毫不猶豫的堅定,只有這句話才表明他依然還是當初的陳皮皮,他相信正確的,并且愿意為之而努力,最重要也最令寧缺這樣的伙伴敬佩的是,面對再絕望的局面,他依然樂天。
“不一樣了。”
葉蘇不再看天,望向廣場四周越來越多的騎兵,還有那些境界強橫的道門強者,平靜說道:“今天陣勢太大。”
“就憑這些人,還攔不住我們離開。”
陳皮皮走到他身前,看著那幾名越來越近的騎兵統領,還有那些殺意盈天的神殿騎兵,說道:“他們馬上就要死了。”
數年前,他曾經身受重傷,雪山氣海被桑桑鎖死,已經是個廢人,根本不是今日場間任何一名神殿強者的對手。
但他說的很平靜,很理所當然。
當然,就是書院的理所當然。
然而就在說出這句話后,他神情微變,因為他看到人群漸分,一位少女正緩步向木臺走來――南海少女小漁,他曾經的未婚妻。
曾經驕傲而強大的南海少女,如今依然強大,但驕傲已經完全沉進她的骨子里,她穿著神袍,氣息沉靜而冷冽。
她是知命境的強者,那些劍閣弟子根本無法讓她的腳步停下,再堅硬的劍,遇到她的雙手,都會變成廢鐵。
走到二十丈外,南海少女停下腳步,靜靜看著那三名神殿騎兵統領帶著不可阻擋的神殿騎兵向前突進。
她看著葉蘇,眼神很復雜。有些佩服,有些畏懼,有些厭憎,有些輕蔑,她知道這位道門歷史上最杰出的叛徒之一,馬上就要死了。
她望向陳皮皮,眼神非常復雜,卻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名騎兵統領縱馬來到臺前,勢若奔雷。刀鋒破空而落,刀身上的符線驟然明亮,挾起無盡天地元氣斬落。
如果還是當年,那兩名男人都可以很輕松地接下這一刀,甚至大概會無視這一刀,葉蘇和陳皮皮是二十年里道門最響亮的名字。無論葉紅魚還是隆慶,都沒有資格與他們相提并論。
這兩個男人是道門真正的天才,而現在他們已經叛出道門,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昊天奪走了他們所有的修為。
那名騎兵統領就是這樣想的,他擁有洞玄上境的修為。得刀上符意相助,這一刀已經有了知命境的威力。殺兩個廢人如何殺不得?
便在這時,一根鐵棒從天外飛來,就像是一座小山。
騎兵統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