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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的病情能夠暫時穩定,寧缺最感謝的人便是葉紅魚。他知道那位年輕的裁決神座,這時候應該正在捕殺隆慶的道路上,按道理來說,哪怕不是朋友,僅僅出于感激,他也應該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擔心,但他并沒有。
寧缺對葉紅魚有絕對的信心――如今的隆慶皇子確實非??植?,那場秋雨之戰里,如果不是命好,他只怕早便死了――但他始終認為年輕一代的修行者里,最恐怖的還是葉紅魚這個女人,她既然說會親自去殺隆慶,那么隆慶必然難逃一死。
看著窗外的秋色,回憶起那場秋雨里的血腥戰斗,破廟前的墮落騎士幽冥般的身影和穿著一身黑色道衣的隆慶,忽然與他記憶中的某些畫面重疊起來,片刻后他想起,在自己曾經做過的數個夢中,他曾在荒原那頭看見了三道黑色的旋風煙塵。
那三道黑色的煙塵透著冷酷與幽暗的味道,仿佛是黑夜的一部分,此時細細想來,還真與那日隆慶與墮落騎士身上透出的意味相似。
寧缺越發覺得隆慶當日說的話也許是真的,那個學會吃人并且愛上吃人的家伙,才是冥王之子。
一念及此,他頓時覺得心境安寧了數分,對自己身世傳言的隱隱畏懼,對佛宗的忌憚也自然少了幾分,對到達爛柯寺的心情急了幾分。
再如何焦慮急迫,旅途終究需要一里一里地前行,尤其是桑桑身體虛弱,也禁不住長時間不休息的連續跋涉,所以馬車的速度并沒有提起來。
南方氣候相對濕暖,時值深秋,秋意卻是濃而不肅,道路兩側多見青色的樹木,與北方蒼涼的景致相比,要悅目的很多。
偶有一場秋雨落下,終究還是一天比一天涼了起來,桑桑的身子也變得更涼,尤其是手腳,摸上去竟像是冰做似的。
烈酒能夠起到的暖身效果,維持時間越來越短,于是寧缺把前兩年剩下的那些有暖寶效果的失敗符紙,都貼在了桑桑的身上,又在車廂里弄了一個火盆,在修行者眼中無比珍貴的火符,在銅盆中不停地燃燒,日夜都未曾熄滅過,并不長的旅途不知燒了多少符紙。
以前寫好的火符用完了,便寫新的,寧缺的念力再如何雄渾霸道,也禁不住這等豪奢夸張的做法,臉色變得越來越憔悴。
桑桑沒有勸阻他,因為她知道勸阻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會產生任何效果,如果現在病的是寧缺,她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而寧缺也不會勸阻她。
她每天看著窗外秋日風景,或者是窗畔寧缺的臉,小臉上露著平靜的微笑,對她來說,現在只要是風景都好看,哪怕秋風秋雨落黃葉一地凋蔽,只要是寧缺的臉就好看,哪怕那張臉憔悴的像是好多天都沒有睡過覺。
桑??达L景的時間越來越長,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甜,但她說的話卻越來越少,以往這些年,她的話本來就不多,現在愈發的沉默。
她不知道爛柯寺那位長老能不能治好自己奇怪的病,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將來,如果有會是怎樣的將來,這種不知道所產生的惘然恐懼,便是沉默的原因。
寧缺明白她現在的心情,卻沒有說什么,因為他知道桑桑的性情。
看似溫和實則倔強的桑桑,從來都不喜歡被安慰,因為這些年她和寧缺是拼了命才活下來的,所以她知道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不能軟弱,越軟弱越容易死,而如果因為被安慰而感動,那便是軟弱的開端。
寧缺沒有安慰她,只是更多地把她抱在懷里,看著窗風的清秋風景,長時間的發呆,其實這樣挺好,他們都覺得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除了把桑桑抱在懷里看風景發呆,其余的所有時間,尤其是桑桑入睡的時候,寧缺一直在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修復元十三箭。
箭匣里有專門配備的修箭工具,他的手很穩定,而且鐵箭桿上刻的本來就是他的符,所以鐵箭的修復工作進行的很順利。
就在他修好最后一根鐵箭時,車廂外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桑桑掀起窗簾,向前方望去,只見南方的丘陵間,突兀出現了數座形狀方正怪異的山峰,那些山峰頂部平直如削,看上去就像是屋檐上的黑瓦。
瓦山到了。
……
……
在昊天的世界里,佛宗千年沉默,閉門修行,偶有入世,也是甘為道門的附庸,更多的是以思辯禪修聞名于世,而在禮佛與祭天的關系上,很多高僧,更是直接認為命輪只不過是昊天意志的另一種表現方式。
這種說法,直接讓佛宗低調地棲息在道門的體系之下,顯得極為低調,以至于有很多前賢在筆記里直接認為,佛宗更多是一種思維的方式,而不涉及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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