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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冬樹斜斜伸在僻巷之中,心有所感的寧缺陡然進入某種莫名的境界,他沉默站在冬樹的影子間閉目感悟,很長時間都沒有任何動作。【 】
小巷冬樹青石殘雪里的天地氣息,悄無聲息籠罩著他的身體,他體內(nèi)那條貫穿雪山氣海的那條通道愈發(fā)壯闊,無形卻有質(zhì)的浩然氣在其間緩慢流轉(zhuǎn)。
當浩然氣散向身軀各處,通道里的氣息變得相對稀薄,又被天地間涌入身軀的元氣逐漸填滿,這種過程就像是不停地進食美妙的食物,卻又不用擔心會腹脹。
這種感覺很美好,而當通道里的浩然氣地淌過他身體里最細微的部分后,感覺愈發(fā)的美好,如同春水一般洗滌著他的精神與**,滋潤著每一絲肌肉與每一段骨骼,帶來一種溫暖飽足卻又清新無膩的感知。
身體內(nèi)的改變讓外在發(fā)生某種變化,寧缺身上的厚襖仿佛吸飽了雨水,緊緊地貼著身體,那股極為寧靜的氣息,仿佛有某種吸引力,不止把巷樹石雪間的天地氣息吸引過來,也把真實世界里的事物也吸引了過來。
巷中并沒有風,冬樹的影子卻在微微顫動,那是因為掛在梢頭的凋落殘葉,正向著下方他的身體飄去,把細弱的枝條拉的筆直,而巷中石板上并不多的灰塵,也在這無內(nèi)的時刻飄了起來,漸漸聚集到他的腳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寧缺緩緩睜開雙眼,眸子里閃過一抹明亮的光澤,然后迅速斂沒歸為平常,腳下的樹影不再顫動,冬樹被繃緊如弓弦的枝條緩緩收回,只有鞋畔的那些灰塵依然堆積,看著仿佛他的腳深陷在厚塵之中。
寧缺看著腳畔的灰塵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與實力在前一刻有了提升,然而這種提升不是原有的修行手段,而是體內(nèi)浩然氣再次凝練強大了一分。
離開魔宗山門之后,他一直沒有修行過浩然氣,雖然那是小師叔留給他的衣缽,但是基于對昊天光輝的恐懼,他下意識里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
直到今日聽聞師傅的死訊,隱約猜到那些久遠血腥故事幕后的齷齪,看著將軍府的飛檐,想著夏侯歸老這后的幸福人生,他心中生出諸多悲苦不甘,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了諸多不滿,種種情緒匯集在一處,便成了滾燙的灰,直至將他燙的心神有些失守,身體里那道驕傲強大的浩然氣開始蘇醒。
“入魔再深一分,我會和這個世界越走越遠嗎?”
寧缺看著周遭巷樹在冬日里的寂寥模樣,看著被細弱樹枝割裂的黯淡天光,嘆了口氣,他的神情依舊平靜,精神世界卻因為體內(nèi)浩然氣的蘇醒而有些不穩(wěn)的痕跡。
浩然氣在他身軀內(nèi)緩緩流淌,看似如大河般無可阻擋,實際上卻似乎時常遇著某些障礙,在那些類似葉脈的路線中滯礙難前,這種滯礙帶來痛苦和心境上的某種極度不適,令他眉頭微蹙,臉色有些蒼白。
終究還是心境的問題。當年小師叔持劍行走天下,驢首之前哪有不可行之路,目光之前哪有堪戰(zhàn)之敵,心意狂放驕傲故而強大,才能在胸腹間養(yǎng)就不世浩然之氣,于世間行浩然之事,而寧缺如今的心境郁結(jié)悲苦、不甘沉默,連縱情放肆都做不到,又哪里能夠承載浩然氣雄渾無雙的氣息?
住在將軍府里那位大將軍,不日后便要放棄手中的所有軍權(quán),黯然辭職歸老,在世上所有人看來,他已經(jīng)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承受了足夠多的傷害,對書院和神殿做出了足夠的交待,讓了一大步。
但寧缺并不這樣認為。
寧缺不想讓夏侯就此安然歸老,便像卓爾留下的那張油紙條上的一些人那般,隨著時間的流逝,再也沒有人關(guān)心那個人以前做過什么事情,把他們遺忘在紅塵里的某個角落,任由他們安然歸老然后幸福的老去。
這就是他的不甘。
正是因為他有這種不甘,并且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先前體內(nèi)的浩然氣才會蘇醒,他的境界才會又有所提升,然而還是因為這種不甘始終停駐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所以浩然氣始終無法流暢的運行,總有些牽絆和生澀。
他望著遠處將軍府的飛檐,還有檐上那些殘雪,聞著街巷兩側(cè)民居里傳來的蔥花味道,沉默不語――心境中郁結(jié)可以抒,悲苦可以消,只需要把精神世界里的不甘抹掉,然而怎樣才能把這份不甘抹掉?
要把這份不甘抹掉,便需要殺死夏侯,然而……大師兄已經(jīng)明確說過,只要夏侯愿意歸老,稟承不干涉朝政鐵律的書院便會保持沉默,在沒有證據(jù)的前提下,信奉唐律第一的帝國,也不會對夏侯做出任何懲處。
于是留給寧缺唯一的方法,就是向夏侯發(fā)起挑戰(zhàn),進行正面決斗。
大師兄說五年之后,寧缺可以擊敗夏侯,然而……五年真的太長,如果夏侯真的老了怎么辦?如果他病了怎么辦?如果他在自己戰(zhàn)勝他之前就已經(jīng)老死病死了怎么辦?在山中苦修技藝直欲復仇,出山之時仇家或者白頭或者早已死去,時間代替自己執(zhí)行了懲罰,然則那豈不是世間最惘然心酸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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