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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的右手在寒冷的夜風中。【 |】
她食指腹上生起一道光線,光線驟趨圓融,變成一團微弱的火焰,火焰的顏色異常潔白,沒有一絲雜質,透著股圣潔的味道。
緊接著,她的拇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的指腹里也同時生出這種圣潔的光焰,把她微黑的小手照耀的異常白皙。
這些圣潔的光焰便是昊天神輝。
她手指間的昊天神輝,被夜風一吹便招搖而起。
更多圣潔的神輝光焰,從她身上嶄新的衣服布料空隙里,從她微黑的小臉上,從她微黃的發絲末端滲了出來,罩住她瘦弱的身軀,被她握在左手間的大黑傘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無風而緩緩合攏,沉默依在她的腿畔。
雁鳴湖崖上大放光明。
桑桑大放光明。
仿佛無窮無盡的昊天神輝,從她瘦弱的身體里噴薄而出,瞬息之間照亮了她身前覆著雪的山崖,崖下狼籍一片的雪湖,湖對岸的斷井頹垣,照亮了西岸的雪橋蘆葦,東岸的冬林雪僧,照亮了整座長安城。
圣潔而熾烈的光芒,從雁鳴湖畔射向天穹,傳向長安城里的每一個角落,深沉的夜里仿佛迎來了一場莊嚴的日出,亮若白晝。
……
……
雁鳴湖畔山崖上。
桑桑身體外的昊天神輝仿佛沒有任何溫度,因為她的發絲未卷,衣物未焦,但那些已成熊熊燃燒之勢的光焰又似乎真的在燃燒。
她衣服上染著的血水被灼化的毫無蹤影,鞋上沾著的泥土臟雪也盡數化作了青煙飄散一應污濁都被凈化一空,變成比干凈更加干凈的透明。
就如同她的人那般透明。
天啟十四年的某一日,那位逃離西陵神殿的老人來到了長安城,他買了碗酸辣面片湯,潑了半碗酸辣面片湯,污了自己的棉襖,在臨四十七巷老筆齋里見著一個黑黑瘦瘦的姑娘,從此便不愿再離去。
那位老人看著她,跟著她,對她說機緣道光明,把畢生所學毫不藏私地傳授給她,并且感慨萬分說道,我從未見過比你更透明的存在。
所以桑桑是透明的。
所以她的身體里所散發出來的昊天神輝,沒有任何損耗,沒有任何折射,就如最初本原的神輝那般圣潔而純凈。
西陵神殿有苦心向道之輩也掌握了昊天神術,比如道癡葉紅魚便精于此道,然而道門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施發出比桑桑更純凈的昊天神輝。
因為她本就是光明的傳人。
她就是光明的女兒。
……
……
西岸橋畔的蘆葦在潔白的光線照耀下,仿佛變成白玉石雕成的美物。
葉紅魚緊緊握著欄桿,看著遠處湖上那片奪目的光明,震驚的無法言語,她知道桑桑會神術,還曾與那個小侍女彼此參詳過,但她從來不知道桑桑真實的神術能力竟然強到了這種境界。
此時本來應該是深夜,無法借取昊天的光輝,她完全無法理解,桑桑怎么能夠放出如此多的光明,雖然知道她是光明神座在世間唯一的傳人,西陵神殿一心一意想要請回桃山的人,她依然無法理解。
沒有人理解此時雁鳴湖畔的光明,包括站在城墻之上的葉蘇,不過他此時并沒有像自己的妹妹那樣試圖去理解眼前看到的這幕畫面。
看著照亮夜空的神輝,感知著那處的氣息,這位知守觀傳人的臉上寫滿了虔誠向往又震驚茫然的神情,喃喃說道:“好純凈的光明。”
站在葉蘇身畔的大師兄,也望著雁鳴湖的方向,他沒有動容,也沒有笑,反而神情格外凝重,不知道在擔憂什么。
……
……
軍營外那道雪橋下,羽林軍將士以及天樞處的修行者們,茫然震驚地看著雁鳴湖的方向,光線把他們臉上的情緒照耀的清清楚楚。
許世抬頭望向夜空里那些黑云反射的美麗光線,動作顯得格外沉重,滿是皺紋的蒼老臉頰上寫滿了疑問。
盤膝坐在雪橋上的二師兄,從白晝到黑夜絕大部分時間都低著頭,這時候他終于抬起頭來,望著雁鳴湖處的光明,極罕見露出真摯的微笑。
然后他望向許世,說道:“這就是奇跡。”
雖然這不是書院創造的奇跡,但奇跡就是奇跡,當初顏瑟大師與光明大神官同歸于盡后,二師兄登上無名山,看著小侍女手捧骨灰入甕,心生憐惜之余,不知為何總覺得將來小侍女的身上一定會發生奇跡。
為此,他不惜與最尊重的大師兄辯論爭執。
今夜他終于看到桑桑身上發生的奇跡,于是他開始微笑。
……
……
雁鳴湖東岸的冬林里,七念身上覆著如蟬翼般的萬片雪,看上去就像一座冰雪雕成的佛像,先前無論雪湖上的戰斗如何激烈,這位佛宗行走始終保持著沉默,合什守心,對抗著蟬聲后的那人,平靜等待著結果。
當昊天神輝在山崖上出現后,他忽然睜開了雙眼,薄雪從他的眼簾上簌簌落下,他溫和卻堅毅的眼眸里,出現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那些情緒是慈悲,是平和,是掙扎,最終化為贊嘆。
冬林里一直幽幽若有若無響著的蟬鳴,在此時也有了變化,蟬聲的節奏奇異地顯現出冷漠厭憎的情緒,但聲調卻顯得有些滿意。
……
……
皇宮雪殿外的亭榭里。
大唐國師李青山,看著南方驟然照亮夜空的光明,正在捋須的右手猛然一顫,揪下了數莖長須,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站在雪鐘旁的黃楊大師,看著雁鳴湖方向,微微張唇,一聲唏噓化為一聲慈悲的佛號,手掌似乎無意識里拍打在鐘面上。
古鐘上的薄雪寸寸破裂,順著鐘面滑落到地面上。
悠揚而莊嚴的鐘聲,在如白晝般的黑夜里傳向遠方。
……
……
此時桑桑眼中的世界是白色的。
純凈無暇的白。
那是光明的顏色。
她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那些純凈的神輝世界里,而是沉默看著雪湖上的那個背影,感受著那道念力所傳遞的訊息。
那道念力在拼命地召喚,顯得那般的貪婪,那樣的饑渴,甚至帶著幾分恐慌的意味,就如同一個想要吞噬掉她血肉的魔鬼。
桑桑清晰地感受到這種意味,但她并不恐慌,在熊熊燃燒的昊天神輝之中,她平靜地敞開自己的精神世界,開放給念力那頭的寧缺。
某些意識早已成為桑桑的本能,她的精神,她的血肉,她的神輝,她的生命,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也是寧缺的,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與他分享,或者奉獻給他,既然如此,何須恐?哪里會慌?
她是寧缺的本命,寧缺也是她的本命,那么你要多少,我便給你多少,哪怕是所有,你要什么,我便給你什么,哪怕是生命。
如果修行者與本命的關系是知音,寧缺和桑桑便是世間的第一等知音,不是高山流水,而是鍋碗瓢灶,他們的喜怒哀樂相通,他們心意相通,他們生死相通,他們不需要嘗試理解彼此,他們天生理解彼此。
如果修行者與本命的關系是親密,寧缺和桑桑本是世間最親密的兩人,他們自幼同食同宿,酷暑時抵足而眠,寒冬時共裘取暖,一挑眉便知道你拿樹枝寫字寫的得意,一憨笑便知道你洗碗時手被豁沿割了道口子。
如果真的有天道命運,那么十五年前,昊天讓他們在千里餓殍的河北郡相遇,然后開始同生共死,曾經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