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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二十八章 馬車上
聽到這句話,少女符師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膝上的白'色'衣裙,似乎那處的花邊非常漂亮,但事實上白裙素凈,上面什么也沒有。
馬車還在行進,原野上的風掀起車簾,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晨光映在車廂內黑白兩'色'素凈的裝飾上,落在她黑'色'的發與白皙的臉上,析離出幾縷光影,平靜而肯定的聲音,從她唇間緩緩道出:“我想,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清晨的陽光同樣也落在寧缺的身上。他沒有想到自己習慣'性'的說話方式,會讓對方產生誤會,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笑容在晨光里顯得無比溫和:“我有很多喜歡的人,喜歡是我表達善意的常用辭句,希望不會讓你覺得太過唐突。”
荒原的土地被寒風吹的干硬,車輪在上面行走不時被震起,馬車不大,二人相對而坐,距離不可能太遠,隨著車廂的起伏,膝頭快要觸到一起。
寧缺向后挪了挪,靠在窗畔的棉墊上,酸痛的身軀終于找到了支撐點,不由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看著少女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麗臉蛋,說道:“這個世界便是這種模樣,不需要為了那些惡心的事情不高興。”
昨日他替莫山山妝容,將她那如瀑布般的黑'色'秀發梳在后方系住,今晨醒來,莫山山依舊保持著這個發式,不知道她是不在意這些,還是覺得寧缺的手藝確實不錯,于是她習慣'性'去捋額前發絲時,纖細的手指便落了空。
她很認真地請教道:“歡喜厭憎都是情緒,如何能夠壓抑?”
寧缺靠著窗畔,眼睛被簾角里灑時來的晨光刺的微微瞇起,沉默片刻后說道:“我不是說要壓抑這種情緒,而是說不要被這種情緒影響到自己,生氣這種事情啊,就是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很不劃算?!?
莫山山兩道濃秀如墨的眉緩緩蹙起,執著追問道:“可是生氣便是生氣。”
寧缺看著她的眉'毛',忽然生出用手指去'摸''摸'的沖動,把手收回袖中,說道:“既然生氣當然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氣發泄出去,所以我支持你去王庭,不過你有沒有想清楚,一旦在王庭遇見那隊神殿騎兵或是那些貴人,應該怎樣做?”
莫山山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她只是直覺里認為自己應該去王庭,去找到那隊神殿騎兵和草甸上那些人,替死去的同門和那些燕***民討個公道。
似乎猜到她心中是怎樣想的,寧缺看著她認真說道:“公道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就算你的實力身份足夠強大,有時候也不見得能討回來,所以出氣這種事情和公道無關,只和公平有關。什么是公平?別人打我們,我們就打他們,別人罵我們,我們也打他們,別人想殺我們,我們就先把他給殺了?!?
莫山山睜著眼睛看著他,似乎沒有想到很多事情從他嘴里說出來,就變得如此簡單而放肆,眉頭微皺問道:“你們……唐人,都是這樣看事情的?”
“差不多?!睂幦毙χf道:“從生下來開始我們就在接受這樣的教育?!?
莫山山伸手掀起身旁車窗上的簾布,看著逐漸后退的荒原蒼涼野景,看著遠處空中那幾只孤單的鳥兒,想著昨日草甸上那輛馬車里的人,沉默片刻后說道:“如果到了王庭,我沒有辦法殺死那些人怎么辦?”
神殿騎兵和他們保護的貴人,自然不能隨便被殺死,哪怕她是天下皆知的書癡,寧缺看她惘然神情,隱約猜到草甸上那些人的身份恐怕極高。
“昨天留在草甸上的那些人是誰?”
莫山山轉過頭來,看著他輕聲說道:“天諭院學生和白塔寺的僧人,如果你要問馬車里的那個人,她是月輪國的公主,也是天諭院的寵兒?!?
寧缺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神情的變化并不代表他心情的放松,反而表示他有些吃驚,說道:“花癡陸晨迦?傳說中的妙人兒來荒原做什么?”
莫山山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本來有些木訥的表情因為這難得的笑容驟然變得生動起來,尤其是眼眸里散漫冷淡的目光,竟瞬間變得可愛了幾分。
“你不知道莫山山是書癡,卻知道花癡的名字。”
寧缺笑了笑,心想若是那位花癡,自己這些人去王庭想要求公道,著實有些癡心妄想,笑容漸斂后,他看著莫山山說道:“不能殺人,又想出氣,我或者可以給你出些主意,花癡陸晨迦她最喜歡什么或者說看重什么?”
“她叫花癡,最喜歡最疼惜的自然是花?!?
莫山山像看白癡一樣木然看著寧缺的臉,說道:“除此之外,世人皆知她癡戀隆慶皇子,事實上她是一個很清高的人?!?
寧缺思忖片刻后說道:“出氣無外乎便是欺負人,如果此去王庭想出氣,那么便直接從花和清高這兩件事情入手便好?!?
然后他開始認真地替莫山山籌劃,一旦在王庭遇見陸晨迦,應該采取怎樣的方式,才能一渲墨池苑弟子們的怨怒之意,并且如何能夠不惹出太大的震動。
聽著這些近乎兒戲,但細細思量卻著實有些陰險的主意,莫山山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她看著晨光下寧缺的笑臉,看著他那個清新的小酒窩,忽然覺得他的笑容是那樣的可惡,又是那樣的可愛。
欺負人是寧缺最愛做的事情,以弱小欺負強大更是比**更愛的事情。他暗自想著自己已經提前欺負了隆慶皇子一次,不知道那位花癡知道后會對自己是如何看法,正想的興奮,余光里忽然發現莫山山正極為專注地看著自己,才發現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不由尷尬地笑了笑
……
……
寧缺問道:“你和花癡很熟嗎?”
莫山山這時候正在磨墨鋪紙,為了與寧缺保持距離,壓在小腿上的腰'臀'盡可能地窗戶那邊靠,回答道:“前些年她曾經去過莫干山,我與她處過數十日?!?
寧缺靠著車廂板,抬頭看著車內素凈的裝飾,眉頭微挑,問道:“花癡是個什么樣的人?長的很漂亮?真像傳說中那樣愛花如癡?”
莫山山握著筆桿的右手微微一滯,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對她很感興趣?”
寧缺笑著說道:“我確實很好奇隆慶皇子的未婚妻長什么模樣,因為我一直很奇怪,難道這個世界有女人面對隆慶皇子那張完美的臉不會感到自卑?”
莫山山輕輕把筆擱到架上,以手扶地轉過身來,微微偏頭看著他,問道:“你見過隆慶皇子?”
“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誰都知道那位皇子殿下是世間最漂亮的男子。”
說完這句話,寧缺發現少女符師依然盯著自己,知道她不相信這個說法,只好投降般舉起雙手,笑著說道:“好吧,我承認確實見過他?!?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靜若秋湖'蕩'漾不定的目光,忽然變得明亮了一霎,嘴唇微動想要問什么,卻最終沒有問出口,顯得有些慌張。
或許是為了掩飾先前那一瞬的慌張,她微微低頭,睫'毛'微眨,雙手扶在膝上重新坐下,說起另一椿事情:“你曾分析過,那群馬賊的目標不是糧草,而應該是我,但事實上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你?!?
她抬起頭來,看著寧缺又像是看著寧缺身后窗外的荒原景致,認真說道:“火墻后方的畫面,我看的很清楚,他們有所備而來,就是要殺你?!?
沒有問出口的那句話始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寧缺知道她對自己的身份早已起疑,卻沒有直接發問,這讓他有些感激,只是此時他還在猶豫何時告訴大河國少女們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提到昨日戰斗中那面火堵,他想起那半道神符在火墻上擊出的恐怖空洞,說道:“當時我以為那是你能施展出來的最后一道焚天火符,之后念力枯竭,便是最簡單的符道也已經施展不出來,沒有想到你竟然還藏了這么一手?!?
莫山山忽然身體前傾,極認真地行了一禮,輕聲說道:“這還要感謝師兄你前日指教如何戰斗,山山在此謝過。”
寧缺怔了怔,想起前些天自己曾經極為嚴厲地訓斥過她,說她'婦'人之仁,說她完全不懂戰斗,不知道把最強大的力量留到最關鍵的時刻。那時候的他,并沒有完全猜到她的身份,此時想來自己竟然是在教書癡如何戰斗,不免情緒有些'蕩'漾。
“無論如何,全靠你那半道神符,我們才能活下來。”
當時他局勢危急,對那道驚天動地的神符并沒有太清晰的感受,但昨夜細細思考一番,愈發覺得對面這位少女符師了不起。
修行五境,越境挑戰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正如陳皮皮所說,以他的修行資質,就算晉入知命境界,也是史上最弱的知命,若沒有別的手段,任何洞玄境界的強者,都可以嘗試越境挑戰甚至殺死他。
但境界便是境界,莫山山明明還停留在洞玄境內,當時卻能越境施展出只有神符師才能施展的不定符,這個事實讓寧缺深受震憾,而且極為不解。
顏瑟大師斷定他是世間難覓的符道天才,然而看著身前安靜扶膝跪坐的白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