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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錦姐妹二人正納悶,外頭秋思掀開簾子問有事沒有,重錦搖頭,她便一溜小跑上前打探情況去了。過得一會回來,說:“二太太的車子適才超了大太太的,大太太的車夫一追便撞上人了。好在那人也并無大礙,大太太打發了些銀子,他也就罷了,只是大太太好像很生氣?!?
重家出行,向來是長房先行,二房理應是在后面的。重錦一聽就知道,定是那王夫人的車夫自作主張,想向主子獻媚討好,才惹了這一出事故。
如今隨著二老爺官越做越大,王夫人在重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眼看就跟襲了爵的大房差不多了。姜氏素來是個心眼小的,雖管著偌大個重府,但眼界比針眼還窄,連林姨娘這病歪歪的都要防著,更何況一個心思百轉的二房太太。
她怎么能容忍王夫人在她的馬車前先到沈府,叫沈府迎接的人見了,她這當家主母的臉可沒處擱。
上一輩子,姜氏因一個香包打壓了二房好一陣,氣焰頗盛,沒想到這輩子命運改變了,連一個二房車夫都能叫她氣得冒煙。
重錦不禁彎了彎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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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家一干女眷入了沈府,及至邵家的人也都到齊了,三家的幾位太太彼此寒暄了兩句,一眾太太姑娘們才被領到了看戲的園子。戲子們也早已服化好,等在臺邊了。
客人們在主人家的引領下入了園,各家太太便領著女兒們彼此打招呼,只見滿園珠圓翠繞,環佩叮當,鮮衣錦緞如朝霞流彩。
人群中,重錦一眼就看到了邵斯云的母親白夫人。
她穿著一身玫瑰紫百蝶穿花綢衣,雖已是年近四十的婦人,但氣度雍容風韻猶存,頭上插了一只赤金纏珠七寶玲瓏簪,在陽光的照射下,簪子一閃一閃泛著光芒,越發凸顯她的華貴。
如果白夫人能喜歡她,那她離邵斯云就更近了一步。
重錦乖順地跟著姜氏,先給沈家的太太拘了禮。她言談從容得體,舉止優雅合度,一身鮮亮的香云紗明動飄逸,將她襯托得俏麗活潑,光彩照人。在一眾朱顏華裳的姑娘里,她雖無艷壓群芳之意,得天獨厚的美卻已暗暗將其他人都比下去了。
到了白夫人面前,重錦落落大方地給她請了個安,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道:“夫人的簪子好生別致啊?!?
白夫人笑笑,摸了摸簪子,“老爺從廣州帶的,也不值得幾個錢?!?
“我聽說廣州有一家首飾鋪,叫嵌玉居的,做的首飾極是精美,一年只限量做十二件,每件還都不同,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饒是有錢都難求。夫人這支,肯定就是嵌玉居做的罷?”重錦的笑容很甜,聲音清清潤潤的,明明是在拍馬屁,又拍得如此真誠,直率得討人喜歡。
其實她本不知道那簪子出自嵌玉居,虧了自己多活了一輩子,才知道這其貌不揚的簪子竟來頭不小。
白夫人露出和善的笑容,夸了重錦一句“率性可愛,出落得也愈發玲瓏標致了”,算是默認了重錦說的,除此之外還特別加了一句“要常到府中來玩,你的姊妹們都喜歡你呢”。
好的,必定常去!
她豈止是要常去玩,讓她天天到邵府點個卯她也愿意啊,如果同意她嫁過去,她現在就可以回家打包袱……
不過正所謂夸人有風險,拍馬需謹慎。剛才那一夸,重錦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她這樣做有兩個原因。
其一,從白夫人的性子來看,她的性子沉穩內斂,不擅于表達,這樣經久常年日積月累,她心中肯定更渴望被人夸一夸,否則也不會那么盡心打扮自己。
其二,從白夫人的話語來看,上一世沈三夫人問她簪子的來歷,她也說是邵老爺買的。她雖是邵家當家主母,但到底上了年紀,姨娘們都是年輕貌美的,如果能讓大家知道她與邵老爺伉儷情深,肯定會惹得其他太太們的羨慕。
有了以上這兩點,重錦這馬屁拍的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這時有人在她的身后戳了戳她。
重錦回頭一看,是個矮她半頭的小姑娘。她穿著一身月色湖羅輕衫裙,一張小臉清秀可愛,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狡黠地望著自己,她湊近了小聲道:“我娘出門前還不高興呢,錦姐姐這一夸,她好像高興了許多。”
這小姑娘名叫邵菡,是邵斯云最小的妹妹,她因年幼時身子不是太好,得高人囑咐十二歲前不得出府,所以重錦已是有近一年沒見過她了。重錦愛屋及烏,拉著她的手說:“好妹妹,我最喜歡你了。”
“好姐姐,我也最喜歡你。你搽的是什么胭脂,快告訴我,也叫我變漂亮些。”
重錦失笑,“回頭給你送去一些。”
這邊重萱也見過了白夫人,得到的夸獎只是“又長高了些”。這句話與重錦的“玲瓏標致,直率可愛”相比,顯然是敷衍多了。
重萱自小被人與重錦相比,但都落不著好,從老太太一句“黑得像塊炭”開始,就對這種比較有了心理陰影。今日果然又被比下去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柳婆子挨的三十板子,姜氏受的罰,都是因為眼前這個重錦,重萱越想,心中的氣越不打一處奔涌而來,糾結于五臟六腑揮散不去。
*
不過多時,戲正式開演。
因著沒有男人們在場,大家也都不怎么拘著,只管觀戲賞詞,吃茶品果。一眼望去,滿園盡是微風熏染、花瓣輕飄,戲子們都是軟語濃情、水袖柔婉的,正是好一派富貴風流。
戲子們唱的雖是新戲,但重錦上一輩子已經看過了,所以心思全不在戲上。
她一會喝喝茶水,一會又吃點果子,任憑身邊的姑娘們嘰嘰喳喳,她卻思緒漫天神游,一雙眼總也不在戲臺子上,也不參與姑娘們的討論。
期間,重錦不自覺地看向白夫人,以她這個角度望去,正好看見白夫人的側顏。到底是有親生母子,那精雕細琢般的輪廓,與荷花池畔的邵斯云幾乎是一樣的。
白夫人偶然回頭,撞上了重錦直勾勾的視線,回了一個溫和包容的笑容。重錦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咧嘴傻笑了一下,這才收回視線不看了。
無心觀戲,她又想起了建房的事。建宅子需要支出大筆的銀子,她想著就有些心疼,忍不住又開始算起帳來。給春語父兄的銀子該是多少,買石料該是多少,等房子建成了買家具該是多少,一年的吃穿用度又該是多少,丫鬟婆子遣散多少留多少……這一想就沒完沒了,用手帕遮著的白嫩指頭漏出半截,一遍遍掐算著。
“錦姐姐,我見這一出《非夢》唱的極好,不知姐姐最喜歡里面的哪一段?”
重萱的聲音陡然響起。
她早在觀察著重錦,一看重錦的心思不在戲上,便猛然開口這樣問。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都能叫夫人們聽見。
重錦壓根沒聽戲,當然不知道里面唱了什么。雖然上輩子她聽過一次,只是事隔遙遠,此刻好像也難記起來。當著一眾夫人姑娘的面,如果她答不上來,顯然就辜負了沈家的盛情邀請,是大大的失禮。
白夫人朝她這面看過來,目光中帶著點殷切之意,似乎也想聽聽她的想法。
重錦有些緊張,上輩子明明看過這戲,怎么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正緊張時,忽見白夫人手里一方鴛鴦戲水的帕子,重錦一個激靈,有了!
她舒了口氣,定了定神從容道:“有一句‘須知道,轉頭吉夢,誰是百年人’,詞藻不俗,音律也好,我對這句印象最是深刻?!?
這一句也是上一世白夫人喜歡的。
上一世戲散后,白夫人與沈家的夫人曾探討過,重錦聽見了。要說也是巧合,今天白夫人的帕子上恰好繡的是鴛鴦戲水,否則她也難想起“誰是百年人”這一句。
聽了重錦這么一說,白夫人不自覺地微微點頭,嘴角也向上彎了彎。她沒想到眼前這姑娘竟這樣玲瓏剔透,雖年紀與自己相差很多,卻難得與自己如此投契,望向重錦的眼神愈發溫柔起來。
看著白夫人這樣的眼神,重錦有點心虛,要不是多活了一輩子,今日倒真叫重萱問倒了。
重錦舒了口氣,轉而微笑望向重萱,“那妹妹喜歡哪段呢?”
“我、我……喜歡……”
剛才重萱的心思都放在重錦身上,自己也沒有專心看戲。她原本以為重錦這個悶虧是吃定了,沒想到結果卻出乎意料,一張臉登時就像刷了層糨子一樣。
重錦掃過重萱微微顫抖的雙手,又補了一句:“這出戲沒有一句能討得妹妹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