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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的早朝。
開平皇帝依然是極不情愿上了殿。年復一年的重復,不厭倦是不可能的。何況這項工作,實在是單調無趣,每天聽文武官員上奏,爭吵,勸諫,當真是苦不堪言。
十年前登基之時,他還只是個小孩,只知道謹尊帝師之命,立志做一代明君,誰知道明君這么無趣,簡直不是人干的活,兩年之后,遇上了非常好玩的一個江湖**,相談甚歡之后,**進入了朝廷,一路飛一般的高升,成為了今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權臣。
開平皇帝有時候做夢都覺得好笑,讓一個地痞成為當朝大師,他能想像得出文武百官們目瞪口呆的場景,以及后世歷史學家們無奈和氣惱的表情,他們一定覺得他有多糊涂有多昏庸,其實才不,他只是覺得好玩而已,不是嗎,太好玩了。
想象一下應該嚴肅凜然的宮殿上,在那么多一本正經的科場出身的百官前面,有那么一個特別的人物杵著,那不是挺好玩的嗎?這樣的事,歷史上除了他,還有誰有膽這么做?
不過大師在官場上呆久了,好象也是一副當官的派頭了,每天上朝,又回到了以往那樣呆板的狀況,所以也不再好玩了。
“眾愛卿可有本要奏?”他夸張地打了個巨大的呵欠,懶洋洋地問道。
“臣有事要奏。”兵部劉尚書急忙出列,他早就等在一邊,心急火獠地等著這位與先皇風格完全不一樣的新皇,慢吞吞、懶洋洋地完成他那套熟悉的卻又完全與威儀無關的動作,十年來他還是適應不了這位新皇的風格,簡直把廟堂當成兒戲,可是只能無可奈何。
開平皇帝見是劉尚書,倒是提了些興趣,說道:“邊關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了?”
劉尚書哭笑不得道:“陛下,番人兵強馬壯,能征善戰,一旦開戰,往往十分慘烈,我邊關將士九死一生,何來好玩之說?陛下此言若傳到邊關將士耳里,豈不令將士們心寒么?”
開平皇帝道:“好啦好啦,說說罷了,有必要這么生氣么?邊關又出什么慘事了?說給朕聽聽,徐公公,先給朕準備一張手帕擦眼淚。朕可是心軟之人,聽不得慘事的。”邊說邊做出一副悲戚的表情。
劉尚書道:“番人集結訓練,野心昭然,但目前尚無進一步動作。”
開平皇帝道:“那就是還沒有打嘛,不必這么著急,說不定他們就是覺得閑得慌,叫上大家集中到一起玩玩罷了。”
劉尚書道:“陛下,番皇可不是貪玩之人哪,自古以來,業精于勤荒于嬉,乃千古至理名言,貪玩是成不了大事的。”
皇帝咳了一聲,表示聽不懂劉尚書的言外之音,說道:“那你這么著急地說有事,卻是什么事?”
劉尚書道:“萬歲忘了前兩天下給樊將軍的圣旨么?”
皇帝道:“朕想一想,哦,記起來了,是招安秦風等人之事么?”
劉尚書道:“難得陛下有此記性,可喜可賀,微臣所指正是此事,昨天秦風已經正式答復樊將軍,愿意接受朝廷招安,四十九寨綠林計十萬士兵,除了已經損失的一萬多人,剩下的人中,有九成將士愿意歸順朝廷,前往前線征戰,另有近一成人,與朝廷舊恨未消,已另謀出路,這樣加上各寨留寨士兵,我們可得到十五萬兵力增援前線。”
皇帝道:“眾位卿家,這多出來的十五萬兵力是好事還是壞事?”
禮部員外郎朱尊圣道:“當然首先是好事,別的不說,困擾多年山賊之患能就此基本平息,僅此便是天子洪福,國家大幸,何況還添了十幾萬將士?樊英將軍向來除惡務盡,這回力主招安,皆因用人之際,更應當不拘一格。因此微臣認為是好事。”
劉尚書道:“好事當然是好事,可是處置失當,也會變成壞事。山賊向來兇悍散漫慣了,恐怕一時難被朝廷律令約束,但十五萬招安兵匯合一處,而且皆招安將領所率,恐怕很難節制,一旦生變,為禍之大,不堪設想,因此微臣以為,應當把這十五萬兵化整為零,分派各部,嚴加管束……”
吏部副侍郎沈遠堂道:“劉大人所言極是,山賊長期據山為王,以豐草長林作伴,紀律松懈,如管束不當,十五萬兵不但不能造福百姓,反而可能成朝廷之患。不過微臣料想各部擔心山賊積習難改,未必愿意收納他們,如果是這樣,微臣仍然堅持不能以姜長歌為監軍,朝廷應當另派重臣坐鎮。”
當下群臣各抒己見,均表示國家獲得重兵固為可喜,但是山賊積習難改,也是個頭疼問題。
皇帝這回居然聽得頗為認真,看到李太師在一旁鐵青著臉,并不說話,笑道:“李愛卿,你意下如何?”
李太師道:“老夫以為,秦風此次棄暗投明,一舉掃除匪患,為朝廷立下大功,非常難得,陛下應該予以表彰,令其和姜長歌率一干將領進京,并親自召見,使天下皆知陛下愛才,也讓其他殘匪知道陛下心意,效仿秦風,則匪患者將徹底清除。”
眾人皆知李太師在這次秦風反水事件中,其實受了損失,據說其子在外被人劫持,幾乎丟了性命,為了保全兒子性命,才讓皇上改了圣旨,這事雖然是個傳聞,但看李太師在整個事件中的表現,恐怕并非無風起浪。即便不說這件事,他的兒子無奈退婚,也算是吃了點虧。畢竟在對這樁婚事上,李太師還是頗為熱心的。本來以為他會對秦風及綠林好漢暗恨于心,沒想到一開口,居然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大家都是大感意外。
皇帝聽了,滿心歡喜道:“很好,文房四寶何在,裘愛卿,你來替朕擬旨。”
翰林院裘學士應聲道:“臣在。”
皇帝道:“叫招安將士原地待命,令秦風率其本寨頭領及姜長歌,時平凡等一起進京,朕要接見他們。”
文武眾官甚是吃驚,沈遠堂道:“陛下三思,剛剛歸順就立刻召來見君,是不是太抬舉他們了?臣以為,應該令他們趕赴前線,待得殺退番賊,再接見為宜。如果他們不能擊敗番賊,反而為賊所敗,那也傷不了朝廷筋骨。”
眾人皆稱此為上策。如果他們成功,則給了番人打擊,證明招安沒錯。如果他們不成功,反為番狗所殺,除了要發放點撫恤金外,可以為朝廷省不少麻煩,若是兩敗俱傷,雙方力量都削弱,那就更妙了。看來沈遠堂對山賊之恨依舊不曾改變,這一箭雙雕之計用得也忒狠了。
李太師道:“老夫以為,先見一面,以示皇恩,對他們以后征戰大有益處。”
皇帝道:“秦風嘛,也不能算是頭一次見面了,朕聽人說,他身邊的人都有趣得很,倒真想親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個趣法,怎么了,朕貴為天子,想見幾個人都不行了嗎?”
眾大臣不敢再說什么,裘學士思索片刻,當下揮毫便寫,不一會兒便已當場寫好圣旨,黃門官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本朝太祖開國之初,知百姓之不易,廣施恩澤,惠及四海,而百姓深愛之。蓋因綱常不亂,能各行其道……”
皇帝聽到這里,一言不發站起來,一把奪過黃門官手中的橫幅,三下兩下撕成一團,扔到一邊,冷笑道:“接下去是不是還要讓朕先自責一番,不能愛民如子,使盜賊四起,民不聊生,當真無聊透了,不就是叫他們過來面圣么,寫這么多作甚?讓盜賊知道我們能寫一手好文章么?”
裘學士臉紅耳赤,不敢作聲。
皇帝道:“文房四寶再來,朕自己來寫便是了。”
紙攤開,皇帝取了筆,嚴肅地思考起來。
文武百官一看他如此嚴肅,反而心里有些擔心,因為他一旦表情嚴肅,通常做出來的事情都不會太嚴肅。
只見他想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提筆一揮而就,然后把筆放到一邊,得意地對黃門官道:“朕已寫好,把大印給我印上吧。”
黃門官看了看,遲疑道:“圣上,你當真就這么寫么?”
皇帝斜他一眼道:“不行嗎?”
黃門官面露難色道:“這個……”
皇帝道:“支支吾吾干什么?只說這樣寫行還是不行?”
黃門官道:“奴才見識淺陋,不敢置評,要不,要不,是不是可以讓各位大人……”
皇帝不耐煩道:“那就讀給他們聽聽吧,順便欣賞欣賞朕的絕妙文章。”
文武百官齊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能瞻仰陛下文采,那是祖上積德方能有此福氣。”
皇帝笑道:“哈哈,看來愛卿們的祖上挺會積德的,好吧,讀吧。”
黃門官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眼睛往皇帝那邊看,意思是“真的往下讀么?”皇帝橫他一眼,做了個給我讀的手勢,黃門官道:“他媽的秦風,你這王八蛋本事不小,老子甚是佩服,七日之內,帶你的師弟師妹徒弟和姜長歌一起來京城,老子想看看這群王八蛋們都長什么模樣。欽此。”黃門官表情嚴肅,讀圣旨則是一板一眼,與里面文字完全不能配合,因此顯得甚是滑稽。讀完之后,無奈地看著百官。
百官們目瞪口呆,一時面面相覷,都沒想到一道莊嚴權威的圣旨,其文字一陋至此,不但粗字俗字連篇,斯文掃地,粗鄙不堪,而且完全是地痞無賴的口氣,說是罵街還差不多,說是圣旨,如何想得出來?
皇帝看著他們的神情,心下大樂,嘻嘻一笑道:“眾位愛卿,朕這文采如何,就沒有人說一聲么?”
李太師大聲道:“陛下別出心裁,直達心聲,三言兩語,將旨意交代得一清二楚,一掃迂腐酸臭之味,是千古以來,天下第一的奇文佳作。”
不少官員一聽李太師出言,也紛紛附和,大拍馬屁。皇帝聽得心花怒放,得意地縱聲大笑,宣布退朝。一班正直大臣,只能在心里暗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