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不可思議的強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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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不多時，唐澤西連續幾腳把兩位好漢踢翻，人到沈小姐身前，一手伸向沈小姐，喝道：“小姐把手給我，我救你出去。”

    沈小姐把手遞上。

    程老寨主冷笑道：“讓你從老夫手中救人，老夫還有臉面立足江湖么？”把手一拉，將沈小姐拉到一邊，重又落到祁大娘手里。他卻踏步上來，朝著唐澤西便是一拳。

    眾人喝彩道：“百難拳！”

    唐澤西看著那拳擊到，已是不容回避，當即一掌拍出，迎向拳頭。

    “蓬”的一聲，拳掌相交。

    唐澤西連退七步，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程老寨主退了半步，身體一轉，已神定氣閑的站住，點頭道：“臭小子，總算沒有辱沒了你師父，還能將老夫逼退半步，也是難得，還不退下？”眾人也無不稱奇，要知程老寨主縱橫江湖數十年，百難拳打遍東部無敵手，別說在綠林道，縱觀世上，也沒有多少個對手。唐澤西年紀輕輕，就有這份功力，已經是相當了不起了。

    唐澤西卻是臉有愧色，勉強一笑道：“晚輩負于前輩之手，心服口服。只是……”

    程老寨主道：“只是什么？”

    唐澤西澀聲道：“只是這弱女子，還求前輩高抬貴手，把她放了。”

    程老寨主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唐澤西道：“前輩……”

    程老寨主道：“此人壞了綠林規矩，死有余辜，老夫饒得她，江湖規矩饒不得老夫。祁大娘，動手！”

    唐澤西懇求道：“前輩，她只不過是一個大門不出的官員的千金，根本連江湖中人也不是，也絲毫不懂武功，江湖規矩關她什么事？”

    程老寨主冷笑道：“莫非你認識她？莫非你見過她？你剛才不是說從來沒見過她的么，現在又怎么她是官府的千金？”

    唐澤西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祁大娘道：“好啊，狗官的千金，大家說，那還有什么話說？官府對咱們如何，一人落草，禍及全家，倘若咱們對這臭**仁慈，如何對得起那些被朝廷誅殺的好漢們的家眷？”

    眾人皆不回答，眼里卻已經沒有了對沈小姐的同情。從來官府和強盜就是死對頭，殺掉彼此的家眷，原來就是理所當然之事，根本連江湖規矩也可以不講的。

    唐澤西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此話一出，卻等于是給沈丹墨判了死刑。

    程老寨主大怒：“唐澤西，你明知她是官府之后，卻因為年輕力壯，色字當頭，鬼迷心竅，竟然還替她說話，當真是令人遺憾，祁大娘，殺！”

    沈小姐又看到了祁大娘的眼睛。

    更冷酷，更兇狠，更貪饞。

    沈小姐絕望地再次閉上眼睛，不愿再看。

    這難道就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關于眼睛的記憶么？為什么不是那雙呢，溫暖的，明亮的，照亮一切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有人大叫一聲：“程老寨主，不好了，秦風來了。”

    程老寨主冷冷的道：“在哪里？”

    “山頂上。”

    然后她聽到眾人的一陣驚呼。有一聲驚呼近在耳邊，是那惡婦發出來的。這驚呼不是因為害怕，卻是因為驚奇。

    她聽到祁大娘驚異的聲音：“那個人就是秦風？”

    她聽到程老寨主沉重的嘆了口氣，答道：“是的。他便是。”

    接著她聽到人們更低的驚呼聲，壓抑不住的驚呼聲。

    那個強盜頭子終于出現了。

    可是出現了又如何？強盜就是強盜，還是一個更加不可理喻的強盜，這害死了這里的店主一家的兇手，對她也許只會更加兇殘。

    她緊閉眼睛，累了，倦了，她什么也不想。命運既然如此，坦然接受這一切吧。平靜地迎接死亡，也許是此時更好的方式……

    而這時，整個世間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不止安靜，而是寂靜。靜得象盤古剛剛開了天地，世間尚無萬物。

    只是在岑寂中，有腳步聲由遠而近，踏碎了這岑寂，帶來了活的氣息。

    “咚！咚！咚……”

    她接著便聽到了呼吸聲。越來越響。

    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的呼吸。

    這強盜頭子來了，帶來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

    但是強盜頭子并沒有說話。或者他不必說話。不說話的他已經足夠讓這里的人徹底崩潰。

    她甚至聽到了她的身旁有匕首落地的聲音。那惡婦竟然拿不住她的匕首。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強盜頭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已經知道他叫秦風，但是在朝廷里，并沒人說過這名字。他絕不可能是極其厲害的強盜頭子。她甚至聽人提過這個程老寨主程定邊，余懷遠，鐘無涯，谷亦非，盤千古……每一個都有價值萬兩以上的腦袋，縱然是閨閣小姐們，也沒法避開這樣響亮的名字。當然，最可怕的那個，名叫姜長歌，這也是她聽得最多的強盜的名字。

    但是這其中并沒有秦風。

    所以他的出現似乎不應有這樣的待遇。恐怕就算是姜長歌等人的到來，也未必就有這種待遇。

    他偏偏就有。難道他三頭六臂，還是青面獠牙，還是身高三丈？

    她本想看一看，但已懶得睜眼，因為她害怕一睜眼，見到的是那惡婦的眼睛。

    腳步聲慢慢地落在客棧內。

    客棧內一陣騷動。

    許多人在往里收縮。

    但有一個人不但不動，反而迎了上去。那個人便是程老寨主。

    她聽到程老寨主道：“小兔崽子，你還有臉來見老夫？”

    她沒聽到回答。

    程老寨主更怒道：“你還記得你師父嗎？他養育你多年，難道是想讓你這樣為非作歹么？”

    依然是沉默。

    程老寨主已是怒不可遏，斥道：“你告訴老夫，這些案子是不是都是你做的？好漢做事好漢當，你若是有種做了就當眾說出來。”這時已是怒極的口氣，就連沈小姐，都感覺到了他說這句話時，全身上下充斥著的一股令人窒息的無名的氣息。

    但依然沒人答他。

    卻聽唐澤西道：“大師哥，他們說……”

    那人冷冷的打斷道：“知道了。”

    這是大家聽到這人第一句話，似乎所有的敵人，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哪怕是道上德高望重的前輩，只有自己人，才能讓他說一句話。

    唐澤西道：“但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他們抓了一個孤身到此的姑娘，說是你的人，正要殺她。”

    那人淡淡的道：“我的人？”

    唐澤西道：“也許你該看看。”

    那人道：“不必，你把她放了吧。”

    唐澤西道：“是。請你們把這位姑娘放了。”

    祁大娘大喝一聲：“不行。江湖規矩，難道就由他肆意破壞？”她前半句話說得極響，不知怎的，聲音越來越弱，說到后來，已是幾不可聞，并有幾絲顫抖。

    程老寨主擋在她的面前道：“那你還不快殺？”

    祁大娘道：“可是……”

    程老寨主斥道：“有老夫在此，沒人能動得了你。”

    祁大娘顫聲道：“只是，這人好象很厲害……”

    程老寨主傲然道：“哼，老夫不信，他能夠擋得了老夫這百難拳。你馬上給我殺人！”

    祁大娘遲疑了下才道：“是。”她一彎腰，從地上拾起匕首，然后一刀向沈小姐胸口刺來。

    與此同時，傳來驚呼聲：“裂帛神功！”“百難拳！”

    顯然，那人動手了。當然程老寨主早就料到他會動手，因此也同時出手了。

    又是裂帛神功對百難拳。

    可是沈小姐知道，這一次對恃，無論誰勝誰敗，都自己都沒有意義。

    因為祁大娘是搶先出刀的，她甚至感覺到她的刀甚至已經劃破了她的衣服。因為那匕尖上的冰涼已經傳遞到了她的皮膚上。

    但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聲慘呼。

    匕首在觸及她的皮膚的那一瞬，突然收回。

    與此同時，更響的更凄厲的慘呼聲傳來。這聲音從她頭頂上劃過，以在她身后丈許外“轟”的一聲作為終結。

    她不禁睜開眼睛，往后看，看到的是撞倒了破墻，剛剛捂著胸口掙扎欲起的程老寨主。

    程老寨主滿嘴鮮血，剛剛起來，便又倒地，手指前面，恨聲道：“秦、秦風，你、你、你……”一陣抽搐，使他續不上話來。

    沒有人回答他。

    他嘶聲道：“你們為什么發楞……都怕了，是不是？你們算哪門子的好漢？”

    沈小姐把頭慢慢扭回來。她先看到的扒在地上的祁大娘，滿眼恐懼之色，剛才拿著匕首的手滿是鮮血，古怪地張著，似乎已收不攏來。

    卻在這時，眾好漢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怒吼：“你們怕死，咱老子不怕死，殺！”說話的，卻是巴天仇。喊聲中，他顯然是沖了上去。

    一人起了頭，眾人血性即被激發，喊殺聲中，從沈小姐左右兩邊齊沖上去。

    然后是不絕于耳的慘叫聲和殺聲和拳腳擊中身體聲，當然還有人倒地聲。

    不一會兒，天地復又安靜，只有哼哼唷唷的聲音，還在此起彼伏。

    沈小姐的目光緩緩移向前面。前面一路都是躺著，半躺著，趴著，掙扎著的人。

    當然，除了一個。而他背向眾人，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