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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崇瑞從床上下來,走到馮皇后面前,執(zhí)起她的一只手輕握于掌心,淡笑溫言:“婉嫣。”
馮皇后抬起頭,淚結珠于睫,將落未落:“皇上……”
在馮皇后殷殷的目光中,司寇崇瑞用手指沾了睫毛上的那滴水珠,又道:“我記得你以前每天都頌經來著。現(xiàn)在還頌么?”
馮皇后愣住。
“我記得你極喜歡安平山的景色,上面又正好有座迦南寺。”
馮皇后的眼眶瞬間干得發(fā)澀,喉頭似是梗了塊石頭,硌得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終于找回聲音:“皇上!”
司寇崇瑞一笑,按著馮皇后的手輕輕撫了撫她尾指上的甲套,又取下來放到眼前端詳一會兒:“這個甲套跟你前幾次來探望朕的時候戴的那個不一樣。”返手把甲套一遞,祿壽躬著身子上前來接了,他又笑道,“朕還是比較喜歡那一個。”
陸允聽著眉頭微微一挑。
馮皇后眼睛驀地圓睜,身子晃了晃,心底如數(shù)九冰封,冷得已沒了知覺:她輸了。從一進這個殿門,不,從陸允進宮的時候起,就已經定了她今天的敗局。但是她不是輸給了陸允,而是輸給了司寇崇瑞。
拔下九尾鳳釵,取下金冠,馮皇后彎起嘴角,臉上的脂粉被沖開兩道細痕,只聲音還是平穩(wěn)與往日無異:“臣妾罪該萬死。”說罷垂下頭,雙手捧著金冠和釵子舉于頂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她無話可說。
司寇崇瑞笑道:“婉嫣只是憂心朕久病不愈,自請出家侍奉佛祖,替朕,替黎民蒼生祈福罷了。何罪之有?”
馮皇后怔怔地抬起頭來,木刻一樣的眼睛中漸漸又有了神采,變得越來越明亮。隨后那光芒又漸漸淡下去:“謝皇上隆恩。”馮皇后以額觸地,這一謝比任何時候都真情實意。“臣妾即日便出發(fā)。”
看著馮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風寧路松了一口氣,轉頭去看司寇崇瑞,這一看之下她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就見司寇崇瑞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陸允——那眼神完全不像是看一個剛剛幫他度過一劫的恩人,非但沒有絲毫感謝的意思,更不見輕松,甚至比之前更沉了兩分。
相比起司寇崇瑞的凝重。陸允這頭是一派的平淡自若,眼角甚至掛著淡淡的笑意。這笑意落在司寇崇瑞眼里,令他眉心一皺。坐回床沿上擺了擺手,司寇崇瑞道:“明兒聯(lián)頒道旨。復了陸老先生的官名。陸家的宅子聯(lián)一直留著,你回去看看,收拾收拾,找個好日子光光鮮鮮地把陸府的匾再掛起來。”
“陸允代先祖父謝皇上恩典。”陸允舒一口氣,叩首謝恩。
“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司寇崇瑞似是問得十分不經意。
“沒有了。”陸允答得想都不想。
盯著陸允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司寇崇瑞點點頭,眼中的神色這才和緩下來——陸允沒有再提跟老七的事,這份知進退讓他很滿意。抬抬手示意陸允起身,他道:“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陸允沒急著起來:“民女想立即回陸府看看。望皇上恩準。”
“去吧。”司寇崇瑞臉上已經有了掩不住的疲態(tài)。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陸允再叩首,起身離去,腳步輕快。
“臣也先行告退。”紀渝誠從陸允身上收回目光,端了驗毒的器具并那砂鍋雞湯離去。
寢宮里再度安靜下來,但這回的安靜沒了先前的凝重感。舒一口氣,祿壽端了湯藥上前一步:“皇上……”
司寇崇瑞一手支著額靠在床頭,不睜眼,也不接藥。默了半晌,他才沉沉地開口:“祿壽,你說,朕如果讓婉嫣有個一子半女的,或者對她再好些,今日之事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
祿壽由著這一句問抬了眼,又立即垂下。人說龍椅上染的是金,在他看來,龍椅上明明染的是血。為了那一個寶座,至親如父子兄弟都會失心相殘,何況夫妻?暗嘆一口氣,祿壽雙手托了藥碗穩(wěn)穩(wěn)當當立在下首:“小人覺得,皇上對娘娘已是極好的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司寇崇瑞又道:“你知道為何說自古天家無真情?”
今兒皇上問的話可真不好接。祿壽搖搖頭:“小人不知。可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皇上亦是重情之人。”司寇崇瑞今天對馮皇后的懲處已是格外開恩,放在哪兒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司寇崇瑞只是讓她一人出家修行便罷,還給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連她的面子都不落半分。
司寇崇瑞搖搖頭:“情之一字,最是惑人心,迷人眼,讓人該看清楚的時候看不清楚,于是把該判對的事給判錯,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六年前他因著情之一字遷怒陸應貞,判他抄家流放,以至令這位直臣只剩一個孤女遺世,帶著仇恨回到京城;今天他又因情之一字心軟……不知日后這一時心軟會有怎樣的后續(xù)?說來他放馮皇后一馬又真的只是因為心軟么?思及此處,司寇崇瑞幾乎失笑。
“皇上……”祿壽訥訥地喚一聲,嘆一口氣,“皇上,再不喝,藥該涼了。紀醫(yī)官說了,您還得多些靜養(yǎng)才好。”
“唔。”司寇崇瑞這會兒才從祿壽手里接過碗,也不管那藥多苦,一仰頭喝個干凈,又接了祿壽遞上來的水漱了口。
服侍著司寇崇瑞躺下,祿壽一邊給他掖被角一邊笑言:“眼下可謂一切盡在皇上掌握之中,皇上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司寇崇瑞“嗯”了一聲,不置可否。眼下事情的進展確實都在他的預期之內,算得上相當順利,然而他卻感覺不到放松,更沒有喜悅——今天才只了了一件事而已,遠沒到可以高枕無憂的地步。
想起陸允方才跪在下頭的樣子,或侃侃而談,或靜靜觀望,臉上的表情從始至終的云淡風輕,仿佛是在參加茶話詩會,而非陷于生死之局。
司寇崇瑞長吁一口氣,合上眼睛:陸允這丫頭比他想象的更能耐,只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