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碧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煙雨紅塵小說網m.dyyx2020.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游樂園門口自然是人山人海,三伏天的晚上總要比白天涼快,所以游人反倒更多。司機師傅停好車跟著三四個福利院老師一起帶著孩子們玩去了,楊一鳴沿著游樂園圍墻慢慢走著。
游樂園大門一側不遠處是自行車停放區,楊一鳴離著老遠就看到那里圍著一群人。他立刻調整了方向打算繞過去,看熱鬧是他最反感的行為。生活中總有那么一些人喜歡遠遠地看著你,等著你出丑,然后哈哈一樂圖個“熱鬧”。似乎這樣能顯出他的高人一等,能讓他找到某種微妙的平衡,讓他有種滿足感,甚至是虛榮感。
楊一鳴討厭這樣,如果在街邊看到這種事情他總是遠遠繞開,今天也不例外,就在他從那群人旁邊擦身而過時,人群里忽然發出嗡的一聲,本來圍的緊緊得人群一下子散了。
透過散開的人縫,楊一鳴看到被人群包圍的主角:那是個孩子,正哭得聲嘶力竭,孩子的爸爸暴跳如雷地揪著一個人的領子,拳頭眼瞅著就要掄上那人的臉了。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就跟馬上要血濺三尺一樣。
大夏天的,那么心浮氣躁干什么,楊一鳴加快了腳步想要趕緊繞過去。他剛走過去兩步,就忽然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緊跟著一聲悶響。楊一鳴斜眼一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那個當父親的被掀翻在地,旁邊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淺藍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那人微微低著頭,略長的發簾垂下來,楊一鳴只能看到他的線條利落的側臉,和緊緊攥著的拳頭。
“你丫找死呢!”地上的男人翻身坐起來,毫不猶豫地就撲了上去。
兩人身材其實差不多,打起來不分伯仲,但是楊一鳴能看出來,那個年輕人出手非常重,全然不管對方怎么打,自己只悶頭照著對方的腦袋下手。這是街頭搏命斗毆的常見手段,打死一個不賠打死兩個賺一個,一看就是街頭巷戰出身的小混混,保不齊拘留所都進出好幾回了呢。
楊一鳴這么想著,腳底下立刻邁步,一心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只是那個孩子實在是哭得聲嘶力竭,似乎隨時要斷了氣一樣,于是他忍不住高聲喊了一嗓子:“別打了,嚇著孩子了。”
旁邊立刻有人搭腔:“就是就是,別打了,多大點兒事兒啊,再把孩子嚇著。”
這話似乎頗為有效,那年輕人立刻就住了手,而那個當父親卻趁機著著實實地一腳踹上了對方的小腹。
年輕人瞬間倒地,整個身子蜷成了一團,周圍的人又嘰嘰喳喳地往后退了兩步,站著不動的楊一鳴無意間反倒被包圍進了人墻內。
“小伙子,你沒事兒吧?”有人彎腰問。
“該!”也有人恨恨地說,“誰讓他下狠手的,瞧他打架那個樣子,保不齊就是個混混。”
“真瞧不出來,我瞅著他還挺斯文的呢。”
“哼,都不是什么好鳥。”還有人看似頗中立地說,“那個當爹的也不怎么樣,人家小伙子推著自行車,他兒子低頭玩手機一頭撞上去了,把那小伙子撞倒了還倒打一耙。”
“就是,就沖著當爹的,這孩子以后也好不了。”
……
周圍嘁嘁喳喳一片議論聲,楊一鳴厭煩得想簡直“狗咬狗”,拔腳要走的時候聽到一個人驚呼:“哎哎,出血了。”
出血有什么稀奇的,這架打成這樣出血簡直太正常了。楊一鳴掃一眼那個當爹的,鼻青臉腫滿臉是血,鼻血還在不停地往下流。他一邊用手抹抹臉,一邊趕過去又玩命地往那小伙子身上踹了兩腳。
小伙子悶聲不響地受著,忽然出其不意地死死抱住了那個父親的腳往懷里一帶,就勢一滾,當爹的立刻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別打了別打了,報警了啊。”圍觀群眾終于發現這事態有點兒不對,有點兒不死不休的架勢,于是紛紛開始嚷——可惜沒人掏手機。
旁邊的小孩哭得已經快失聲了。
有幾個膽兒大的小伙子彎腰去掰那個年輕人的手,又有人去拽那個當父親的,費了半天勁兒終于把兩人給拽開了。
“警察一會兒來了啊,你們別打了。”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大媽舉著手機嚷,站在她旁邊的楊一鳴冷笑一聲,他非常清楚,這大媽壓根就沒報警,倒是給等著她一起跳廣場舞的“小伙伴兒”打了個電話說要晚點兒到,看來是打算把這出戲看到底。
所以,瞧瞧這幾十號子冒著酷暑跟這兒看熱鬧的人,到底有幾個真是古道熱腸,到底有幾個真是仗義執言呢?
小伙子依然沒能爬起來,在地上蜷作一團,那個當父親的大約是有點兒怕了,幾腳踹在腹部,萬一有個內出血內臟破裂什么的……
“呸,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我他媽的不跟你計較,小子,長點兒眼啊以后。”那個父親惡狠狠地啐了一口之后拽著兒子往人群外擠。周圍的人瞅著這位滿臉是血,眼睛都泛著紅,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放他走了過去。
地上那位急促地喘息著,慢慢翻個身仰面躺著,楊一鳴驚訝地發現這小子看著實在是眼熟:淺藍色的襯衣黑褲子;眼睛閉著,兩排濃密的睫毛靜靜地伏在臉上,臉上雖然蹭了灰土,額頭上也有一片青紫,但是仍能看出來白凈的膚色。
他眼睛緊緊閉著,臉上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滿頭的冷汗一看就知道是疼的。
鬼使神差地,楊一鳴彎下腰去問:“丁……那個……那個丁……”楊一鳴想,這孩子叫什么來著?
丁子木毫無反應。
“哎,你怎么樣啊,疼嗎,還醒著嗎?”楊一鳴也知道自己問的有點兒二百五,可又不敢碰他,也不知道該問什么。
丁子木的胸膛急速地起伏著,呼吸都有些吃力。
楊一鳴聳聳肩站直身子,已經問過了就算仁至義盡了,本來也就是萍水相逢,犯不上給自己找這個麻煩,這會兒趕緊走,到姐姐家還能蹭上一頓晚飯呢,楊一鳴扭頭就要往人群外擠。
“哎,你認識他啊。”旁邊熱情的圍觀群眾拽著楊一鳴,“這你朋友?”
楊一鳴搖搖頭,我連我七歲的小侄女都打不過,怎么可能認識這種大殺四方的兇神?
“你不是知道他叫什么嗎?他傷成這樣你送他去醫院看看唄。”
“我不認識他。”
“你怎么不認識啊,你還叫他名字呢。就送他醫院看看唄,又不花你錢。”
“花不花我錢不好說,反正肯定花不著你錢。”楊一鳴翻個白眼,正要開口反駁,地上躺著的人倒是慢慢坐了起來。
“小伙子,去醫院看看吧。”有人說。
丁子木微微搖搖頭,依舊垂著腦袋,楊一鳴低頭看去只能看到一段白皙的脖頸。
“你讓你朋友帶你去醫院看看唄。”
丁子木慢慢抬頭起來仰視著楊一鳴,目光陰冷兇狠,配著那一臉的血污,竟然真的有幾分大殺四方的兇意。楊一鳴覺得自己心跳忽然快了,頭皮里都炸出一層冷汗。
“我不認識他。”丁子木的聲音平穩,不帶絲毫感情,好像機器一般。每一個音都見棱見角,戳得楊一鳴有點兒冒火。
自己長得就這么沒存在感嗎,明明前不久剛剛碰上過的,那瓶仁丹還在自己玄關的鞋柜上放著呢。
丁子木撐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扶起一輛倒在地上的自行車,支撐著自己慢慢往前走,眾人如避蛇蝎一般往兩邊散去,立刻就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看著那微微彎著腰的背影,沾滿灰塵和血跡的淺藍色襯衣,和蹣跚但是堅定的腳步,楊一鳴忽然覺得那個頭上頂著個哈士奇,有點兒畏畏縮縮的丁子木沒準兒骨子里是頭狼。
獨行狼。
反正都是犬科動物,犬科動物有著狩獵天性,不管體型大小,兇起來都嚇人得很。楊一鳴記得以前鄰居家養哈士奇,又蠢又萌溫順得不得了,連當時還在讀幼兒園中班的許筑鈞都天天追著它要求“騎大馬”。后來有一次看到哈士奇跟兩只流浪狗打架,那架勢嚇得許筑鈞從此不敢靠近它五米以內。
就連小得扔在沙發上都看不見的吉娃娃都兇得要死,更別說豺狼之類的了,犬科動物真是奇怪的生物。
楊一鳴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腦子里一路跑野馬,只是丁子木那張滿是血污的臉頻頻跳出來搶鏡,弄得他都沒辦法好好思考狼和豺到底誰更兇一點。
看來還是姓丁的那個兇神更兇,楊一鳴瞇著眼睛想,他一個人就能把豺和狼全趕跑了
楊一鳴站在路邊等紅綠燈,街邊小店里蛋糕店飄來起司蛋糕的香味,瞬間,丁子木也好,豺狼也好,哈士奇也罷,統統在這個香氣中煙消云散。楊一鳴覺得自己的腸胃餓得已經絞了起來,他想,不知道姐姐家今晚吃什么,要是好吃就打包一份帶回去……不好吃也打包一份,這樣明天又可以省一頓飯錢。古人說日三省吾身,楊一鳴頗以為然,“省錢省事省麻煩”三省很重要,凡事能省則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