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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
迷迷糊糊醒來,耳邊的聲音十分嘈雜,身下的觸感*暖烘烘,顛顛簸簸,他不適地扭了扭身體。
“哎?逸哥,你醒啦?”洪亮的嗓音,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如驚雷般響在耳邊。
這下……是徹底醒了。
江逸睜開朦朧睡眼,朝四周一掃,這才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怪不得這么吵,他們正走在大街上。
周圍車水馬龍,店鋪林立,一*穿著古裝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十個人里有八個會用隱晦又怪異的眼光瞄他一眼。
江逸順著大家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這才反應過來,他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轎,而是八爪魚似的趴在一個人的背上。
江逸當下有些懊惱——任誰在睡夢之中被人轉移了地方,想必心情都不會太好。他挺直身子,試圖下地。
“誒?逸哥,不舒服嗎?”身下的人邊說邊抱住他的腿往上顛了顛。
“放我下來。”江逸聲音透著幾分虛弱。
這人倒是聽話,走到街邊安靜的地方才小心地放下江逸,然后轉身,露出一張濃眉大眼的國字臉。因為年紀尚輕,少年面部線條缺乏幾分硬朗,多了些許柔和。
“逸哥,是不是我硌到你了?”少年自責地撓撓頭,“我最近瘦了,骨頭硌人。”
面對這樣一張憨厚臉,江逸即便不滿也說不出指責的話了。
“逸哥?”高大的少年伸手戳了戳江逸的肩膀,沒成想把他戳了個踉蹌。
“誒?逸哥!”少年趕緊扶住他,憨憨地笑道,“逸哥,你太瘦了,比我瘦多了。”
“別叫了,我有點兒頭疼。”江逸撥開他的手,瞥了一眼少年高大壯實堪比小熊的身體,有些好笑。
“逸哥又不舒服了?”少年變了臉色,眼中滿是擔憂。
江逸不禁動容,語氣和緩幾分,“沒事,只是有點兒頭暈而已。這是哪里?”
“這是銀坊鎮。逸哥,你剛剛睡得真沉,連李大夫號脈都沒吵醒你。”
江勉按按脹痛的太陽穴——這具身體太虛弱了。
“逸哥,你要是累的話就在這兒歇會兒?”小伙子瞄了眼街角的一家店。
江逸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回春堂,一家藥鋪。
“你要去買藥?”江逸見他手上已經拎了好幾包藥。
“李大夫那兒差一味,讓我去回春堂買。”
江逸點頭,“去吧。”他現在腿幾乎是軟的,一步也不想走。
“那逸哥你不要亂走,我馬上回來,馬上!”小伙不放心地把他往街邊拉了拉,囑咐了一句,就飛快地跑走了。
江逸看著他的身影進了回春堂,這才收回視線,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這時,一個穿著鎧甲的大兵從對面的門里走了出來,江逸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眼牌匾——尚味食肆。
視線往下,重新回到兵哥身上,然后,就牢牢地黏在了上面——寬肩窄胯、猿臂蜂腰,即使厚重的盔甲也遮掩不住那骨肉勻稱的完美身材。
視線往上,鼻梁高挺,目若朗星,微蹙的眉頭更添幾分威嚴——正是江逸最喜歡的類型。
被如此灼熱的視線注視,蘇云起想忽略都不能。
看清江逸的那一刻,蘇云起愣了一下,然后便大跨步朝他走了過來。
“你怎么在這兒?”低沉的聲線,透著幾分熟恁。
江逸愣了一下,“你認識我?”話音一落,江逸懊惱地抿緊嘴唇,如果真是熟人,自己不就暴露了嗎?
沒成想,對方只是皺了皺眉,“你是真忘了還是裝的?這才分開幾天?”
說起來,蘇云起之所以能這么快認出江逸,實在是因為這人的相貌太過出色。可是,兩次見面都讓他忍不住想:這家伙怎么冷冷淡淡的?
江逸低著頭不說話,免得多說多錯。
他這樣的表現反而讓蘇云起覺得他是故意不認自己,或者說他是在表達自己的厭煩,厭煩他們一家的打擾。
“行吧!”蘇云起抿嘴,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走近兩步。
如此醇厚的雄性氣息,夾雜著淡淡的酒香,江逸簡直無法呼吸,他下意識拉開距離。
被人像瘟疫似的躲避,蘇云起也添了幾分火氣,“我又不會吃了你,躲什么!”
江逸張張嘴又閉上,這男人火發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吞吞吐吐不像個男人,蘇云起皺了皺眉,讀書人就是這點不好。
“嗷嗷嗷——”起哄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江逸循聲看去,不知什么時候食肆門口多了幾個士兵,每人牽著匹高頭大馬。
“老大,差不多行了啊!”痞痞的聲音,不摻雜惡意的調笑。
蘇云起對著那邊笑罵兩句,不再耽擱,把江逸手一扯,塞給他個小布包。
“正好你在這兒,也省得小二再跑一趟。告訴小二,我最近不在縣里,別等我。”
江逸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翻身上馬,揚塵而去。
眨眼的工夫,幾匹駿馬就消失在了寬闊的大街上。
江逸收回視線,翻開布包,里面是兩錠白花花的銀子,怪沉的,這得有二十兩吧?
可是……小二是誰?總不會是餐館里跑堂的吧?
另一邊,少年他用最快的速度買好了藥,還給江逸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肉包。
江逸看了看他只提著藥包的手,問:“你不吃嗎?”
“我、我不餓。”話音剛落,肚子就“咕嚕”叫了一聲。少年的臉“騰”地紅了。
江逸聲音放緩,“怎么不多買兩個?”
“怪貴的……”
江逸遞了一個過去,“吃吧!”
“不不,逸哥你吃。”少年連連擺手,“你早上都沒吃飯。我、我真不餓。”
江逸硬塞給他,“快吃吧,還要走很長的路。”
少年還想拒絕,江逸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江逸沒等他反應就直接轉身走了,少年跟在后面捧著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嚼著,他敢打賭,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
“你叫什么?”
“逸哥忘啦?我叫大山呀!”
“逗你呢!”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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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坊鎮離他們住的村子有點兒遠,如果走官道就得穿過好幾個村子,走山路倒是近,卻崎嶇不平。
最后倆人還是選擇了走山路。
江逸說什么也不再讓大山背,他邊走邊觀察周圍的植被,比較著和現代的差異。累了就停在路邊休息一下,緩過勁兒來就繼續走。
大山性子雖糙,卻異常有耐心。
他一點兒都不急躁,還時不時捉個蚱蜢、掏個鳥蛋逗江逸開心。江逸偶爾被他的怪樣子逗笑,他會笑得比江逸更大聲。
雖然梅子總說江逸性格古怪又自私,大山卻覺得他斯斯文文長得又好,是他最喜歡的那種人。
從剛過晌午到日薄西山,倆人走了將近四個小時才到了他們住的村子。
江家建在村子外圍,與村民聚居的地方隔得比較遠,周圍一大片地都是他家的。
青磚紅瓦前后院落,這在村子里可是當之無愧的豪宅。
村南頭有個老舊的石碑,上面寫著三個字——“棗兒溝”,正是這里的村名。
到了家,小寶,也就是那個像小壽星的孩子,怯生生地遞上茶水。
江逸道了謝,喝了一大口,一嘴苦味兒。
梅子,也就是昨天發脾氣的小姑娘,對于江逸能自己走回來大感驚奇,不過她也沒給他好臉色。
江逸無所謂地放下茶碗回了自己屋,他不準備看任何人的臉色過活。
“逸哥,吃飯啦!”大山端著饅頭和菜給江逸送到屋里,“吃完飯我把藥給你熬了,李大夫說再喝三劑你的病就好全了。”
江逸點點頭,說:“謝謝。”
“逸哥不用客氣……”大山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那……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出去了。”
“嗯。”
大山走后,江逸注意力放到那盤菜上——素炒豆角,青的青白的白,還有的粘著炒糊的黑。
又累又餓,還吃不好喝不好,他已經很多年不過這樣的日子了。
江逸挑著吃了兩口,打算把剩下的處理掉。
走到堂屋,看到了一幕讓他終生難忘的場景——兄妹三人圍著一張大圓桌,上面稀稀拉拉地擺著三只碗、一盤菜。
因為只有兩把椅子,所以梅子是站著的。
桌上那個小小的盤子里盛著半盤黑乎乎的豆角,兩個小孩吃得滿嘴糊渣,卻是一臉滿足。
大山嘴上倒是干凈,只是饅頭和稀飯下去了一大半。
江逸的心像是被人用錘子狠狠地鑿了一下,一種陌生的情緒從心底漫延開來。
江逸覺得手上的碗份量太重,他幾乎要端不住。
“逸哥,你吃飽了?”大山最先發現他,也對他最熱情。
江逸動了動嘴,卻仿佛失了聲。
梅子看到他手上的剩菜,把筷子一摔,尖聲道:“你是不是又要喂雞?”
江逸臉上一陣燒。
“梅子,你發什么瘋?”大山擺出一副兄長的威嚴。
梅子再不忿,也閉了嘴,小寶嚇得縮起脖子,嘴巴里快速咀嚼著。
江逸繃著臉,不知道說什么,想把菜給他們,又覺得這半生不熟的也不見得好,不過看他們盤子里那些,顯然是把沒炒糊的都挑給了自己。
“逸、逸哥,你不、不吃了嗎?”小寶巴巴地看著盤子,眼里盛滿渴望。
“你們吃。”江逸走到桌邊放下盤子,即使臉色再鎮定,急促的腳步卻出賣了他。
大山看了看明顯沒動幾下的盤子,有些不好意思,“逸哥,這兩天長姐不在,讓你受委屈了。”
“你們吃,我……出去走走。”
江逸逃也似的走出屋子,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明顯看出這幾人與自己的關系有些奇怪,不像主仆,更不像親人。
大山、梅子、小寶,眉眼間有幾分相似,應該有血緣關系。他們彼此也熟悉,對自己卻疏離。
江逸走出院門,望著遠山整理紛亂的思緒。
這一片的村子集中在一個狹長的谷地中,三面環山。
棗兒溝在最北邊,往北有一條三四米寬的小河,過了河再往北就是蛇嶺山。
江逸住的房子在村子最北面,屋后離河不足百米。站在他們家屋后,就能把近旁的山看個大概。
整個蛇嶺山有數十個山峰,每個山峰都不算太高,也沒有高大的樹木,大山說山上長著許多酸棗樹。
不是后世雜交改良的那種,而是野生的山棗,果實小而酸澀,生命力卻頑強。
如果這么大地方改成良田,這里的人們也不至于窮得飯都吃不飽。
也有人試著砍掉棗樹開荒種糧,可是土里早就布滿棗樹根,今年砍掉了明年又長出來,砍不完挖不盡。
大山說這些的時候一臉惋惜。
江逸腦中閃過一道亮光,如果這個棗兒溝就是他之前出事的地方的話,那他就能理解為什么那倆“鬼差”會那么說了。
所謂經世濟民,在江逸看來無非是帶領大伙發家致富,如果在別的地方他或許沒有把握,可這棗兒溝,就像專門為他準備的一樣。
棗樹,在懂的人手里渾身是寶。
如今,江逸遠遠望著那滿山翠綠,眼中浸染上幾分喜色。
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已經草擬出n個野生山棗改良方案。
江逸的心情好了很多——距離回家的路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