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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米婭的說法有可疑,別人也會去質(zhì)疑她的。但現(xiàn)在幾乎沒有,不是嗎?”
瑪麗搖頭:“我記得有個笑話,說的是:兩個人上了天堂,守門的天使說,我們的制度非常公平,每個人無論種族,只要答對問題,就能進去。白人先來,天使問:一加一等于幾?白人答對了,被放了進去。輪到黑人,天使問:普朗克常數(shù)等于幾?”
“噗。”
“都講證據(jù),都講分析,但什么樣的證據(jù)可信,什么樣的分析合理?只要帶了偏見,只要先入為主,人就會不自覺地抬高或降低其中一邊的標準。同情弱小可能是我們的天性,加上一個悲情故事效果就更佳了。
“如果同樣用質(zhì)疑的目光去審查米婭的經(jīng)歷,挑出刺來還不容易?比如,侯爵干的是殺人這樣重要的事,怎么還會粗心大意地留下剩余食物?為什么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只身從皮卡第來到巴黎,居然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還相當順利?難道她就沒有遇到匪徒嗎?為什么偏偏她一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就能恰巧碰上我挑選死刑犯做試驗?偏偏就發(fā)生了騷亂,而逃跑的人中就偏偏有冤情?
“這還只是我剛剛才想出來的。假如仔仔細細地挑剔一輪,不知道還能挖出多少呢。無論時代怎么變化,大家都很喜歡當柯南、當法官。你看這些報紙,像不像后世的網(wǎng)絡(luò)?而大眾的偏見和盲目,也幾乎沒有變過。”
郎巴爾撇撇嘴:“既然漏洞這么多,為什么沒人提?”
“你知道嗎,我剛剛說的這些話,除非是在有充分證據(jù)證明、有完全準備的情況下,否則一個字我都不會在公眾面前說。那會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如果戳穿皇帝的新裝的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而是一個大人,他會死得多難看?處理他的不只是皇帝。那些因為他而顯得特別愚蠢的大眾,會對他有好臉色嗎?
“我覺得,在這個時代發(fā)表反對意見——當然我說的不是反對政府——可能比后世還要容易得多。因為如今媒體不發(fā)達,信息傳播得不快,反饋也慢。人們發(fā)表自己的觀點之前,并不知道別人的觀點是什么,也就更加敢說話。
“后世雖然標榜對異見和個性更加寬容,但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輿情爆發(fā)只需要一兩個小時,很可能我還沒有看到新聞本身,或者還在思考的時候,就看到公眾的集體表態(tài)了,我會更加容易受到集體的影響。
“不過,在主流觀念形成后,要想逆流而上,都是一樣困難。想想大革命中那些被‘正義的’群眾弄死的無辜的人。”瑪麗搖搖頭,“單個人分散開來都能理性,群聚的人就會變成愚蠢又極端的怪物。”
郎巴爾微微搖頭:“我還是覺得你的看法太偏激了。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也是那個有偏見的人呢?也許你說的那些分析、這些證據(jù),也都是降低標準的結(jié)果呢?”
“……這我無法否認。”
郎巴爾搖搖手:“不說啦不說啦。我只明白一件事:我最好幫你祈禱米婭說的全是實話,否則你們夫婦倆就有大麻煩咯。”
幸好隨著調(diào)查進行,米婭的說法向著越來越可信的方向發(fā)展。
國王一紙手令,侯爵在巴黎的行館被包圍起來,除了采購水和食物的仆人之外,所有人一律不得外出或入內(nèi)。行動當天,看熱鬧的巴黎市民比士兵數(shù)目還多。
在瑪麗的吩咐下,供認受賄的警察——他是巴黎44位局長中的一個——被送到侯爵府邸,在那里,有五個穿著打扮相同、身形類似的人在等著他。但他沒有認出誰是侯爵。
被法務(wù)大臣莫普委派負責此案的法務(wù)專員(matredesrequêtes)勒努瓦也在現(xiàn)場,略一沉吟,吩咐下屬讓受賄警察去指認侯爵的管家。
結(jié)果不出他所料。
被動手腳的身份文書也找到了。這些案卷幾乎從來沒有人監(jiān)管檢查,所以修改處做得極其粗糙,一眼就能看出來。清查時還順道發(fā)現(xiàn)一些別的卷宗的舊痕跡,不知有多少死刑徒刑犯人被替換了——這還只是一部分手腳,很可能是因為替換者的長相描述不太符合才不得不做了。假如身高發(fā)色之類的相同。在沒有照片沒有畫像的情況下,犯人只要進了監(jiān)獄,獄警說你是約翰你就是約翰,說你是露易絲你就是露易絲,連修改檔案都免了。
——他將這些情況報告給路易十六之前,先悄悄通知了上司莫普。雖然親近啟蒙思想,但勒努瓦是莫普改革的支持者和參與者,也是莫普相當信賴的副手,是屬于“開明君主派”的。
新國王登基以來,廢除莫普的新式法庭、重開巴黎高等法院的呼聲一直在持續(xù);老派政治家舒瓦瑟爾和莫帕斯希望恢復(fù)傳統(tǒng),杜爾閣這樣的“自由派”則希望君主放權(quán)。被左右夾擊,莫普很不好過;假如這個時候再出一個大簍子,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頭了。勒努瓦的通風報信為他爭取了收拾攤子的時間,可以說是能救命的。
——朝堂斗爭姑且略過不提。
在衛(wèi)兵的保護(或者說監(jiān)視)下,米婭把她偷藏的剩余食物找了出來。
說起來,她藏東西的方法有些特別:她擔心帶在身上會被侯爵找到;恰巧一對同鄉(xiāng)夫婦帶著大小行李搬家到巴黎來,她就把食物裝在一個包裹,混進行李中,讓它隨著馬車一起到了巴黎。她怕自己出意外,不能把包裹拿回來,還在里邊留了紙條,說明情況;希望上帝保佑那個包裹獲得另一番奇遇。
不過,直到她帶著衛(wèi)兵去拜訪夫婦家的時候,那個包裹都還沒有被拆開。原來夫婦倆東西太多,只有慢慢整理,到現(xiàn)在還沒有輪到它。
食物在勒努瓦親自監(jiān)管下,被送到了王后的研究基地。
詹納醫(yī)生小心翼翼地接過,挽起袖子準備開始實驗。
忽然他想起什么,問勒努瓦:“閣下,不知道您接觸的兇殺案多嗎?”
勒努瓦在當上法務(wù)專員之前,已經(jīng)在警察系統(tǒng)干了20年,其中15年是和犯罪打交道。他接觸過的案子連自己都數(shù)不清。
詹納聽了,忙問:“以您的經(jīng)驗,最常在兇殺案中出現(xiàn)的毒藥是什么?”
勒努瓦稍微一愣。他當然沒統(tǒng)計過,只憑著直覺說:“砒霜……”
“好,那我就先從砒霜測起。”
侯爵夫人在病痛中吃得不多,剩下了大片的吐司。詹納減下一塊,放在干凈器皿中,加水攪碎;用燒杯溶解了些白色晶體,然后倒入一些液體。助手卡巴尼在一旁記錄成分——硫酸氫鹽混合物、鹽酸——還有劑量和操作步驟。而后將混合溶液同吐司糊倒在一起,放在火上加熱。
“勒努瓦閣下,請各位一起做個見證。假如吐司中含有砷化合物——主要是砒霜,我們就會聞到大蒜味。”
“你有信心嗎?”勒努瓦瞇起眼睛。
“我們在此之前做過幾次實驗驗證。”詹納一向嚴謹。
勒努瓦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