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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趣談最近在街頭巷尾流行起來。
“外衣都已經脫掉了,但詹納醫生心神不寧,坐在床上就是不想睡下。于是,無所寄托的他就想最后看一眼顯微鏡下的培養皿再睡。就是這么一眼,就是這么一眼,竟然讓他發現了牛痘!在顯微鏡下,牛痘把天花惡魔全吃了!”
“我知道,我知道,都聽過一百遍了。詹納醫生激動之下,連外衣都沒有穿上,就跑出了家門,嘴里喊著‘c’estchic!c’estchic!’對不對?”
因為□□下毒案件在巴黎名聲大噪的英國醫生獲得了眾人普遍好感,談論這件事時,便往往都帶著善意的取笑,加上一句:啊,優秀的學者果然都有點怪癖!
但故事主角有點委屈,又有點好笑。
發現牛痘的過程沒有這么戲劇化;相反,只有枯燥乏味的反復試驗,還有一組組干巴巴的數據。直到確認結果毫無問題,牛痘的危險性比人痘顯著降低之后,他才開始著手撰寫論文——標題冗長得能讓普通百姓失去討論的興趣——《對發現于法蘭西島尤其是凡爾賽鎮一種病——牛痘的病因和影響的探討》。論文有75頁,首先被呈給了他的贊助人、法蘭西王后陛下。
瑪麗大喜,親自接見了詹納,大加鼓勵和獎賞,并請他早日發表,還表示將會在出版方面提供便利。
“這項研究總算以成功告終;不知道你還有什么感興趣的新項目嗎?”
詹納誠實地承認,自己還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如果可以,我希望研究天花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瑪麗知道答案——是天花病毒——但在這個年代說出來沒有什么意義。只要顯微鏡的放大倍數達不到,微生物的世界對人類的肉眼就是關閉的;如果詹納把時間花在這個上面,恐怕今生都很難取得成就,未免太過浪費人才。
“我還擔心你打算回不列顛呢,”瑪麗笑道,而后提出事先就想好的建議:“法蘭西還需要你。作為王后,我關心國民的健康福祉;我相信作為醫生,你對病人也是一樣關心。現在流行的疾病除了天花之外,還有霍亂,不知道你感興趣嗎?”
跟直徑普遍在納米級別的病毒相比,能用微米來度量的細菌簡直是龐然大物,所以歷史上也是細菌先人類被發現。如果在瑪麗的推動下,顯微鏡的制造工藝能夠再提高一個臺階,在詹納有生之年發現霍亂弧菌,也不無可能。
——即便發現不了,能夠研究清楚霍亂的傳播途徑、傳播特點,也是造福人類。
瑪麗讓詹納回去考慮考慮再說。
接著她召見了韋蒙主教。
如她曾經許諾的那樣,韋蒙已經是巴黎名望最高的神職者,風頭已然蓋過了巴黎大主教和蘭斯大主教。蘭斯大主教年事已高,正臥病在床,醫生們判斷不久于人世;韋蒙有望接任他,成為下一任宮廷神父。
瑪麗也不多廢話:“牛痘已經研制成功。我們需要配合詹納醫生,全力在民間推廣。”
長期在瑪麗身邊,耳濡目染下來,韋蒙的作風和其它神父有許多不同。他沒有立刻打下包票,而是請示瑪麗,給他三天的思考時間。
三天后,他拿出了一份經過深思熟慮的推廣方案。
于是,不穿外衣的詹納終于從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中淡出;另一件新鮮事成了熱門。
國王將在大接見廳公開接種牛痘,王后也將一同出席見證。
這個消息也讓所有擔心王室夫妻冷戰持續的人松了一口氣。
其實兩人的隔閡仍沒有冰釋,瑪麗只是寫了一封信給路易,請求他為了自身安全、為國民福祉著想,接種牛痘,給大眾做出榜樣;瑪麗本來打算親自上陣,不過她在奧地利時就已經接種過人痘了。
王后的科學研究基地表面上不與政治掛鉤,被認為是跟投資文學、藝術差不多的消遣行動,因此路易不曾阻止過。牛痘成功的趣聞傳得滿城風雨,早已聽進路易耳朵里,瑪麗完全不需要對此避諱。
很快,路易的男仆送來了噴著香水的回信:路易表示接受她的建議,同時邀請她見證。
和任何一次王室活動一樣,接種儀式的邀請函成了地位的象征;假如一切順利,接種牛痘也將成為上流社會的風潮——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
上層帶動下層,這是韋蒙主教提的建議之一。
“利用各種方法,提高公眾對牛痘的認可度。假如王室能夠以身作則,那便再好不過。”
他還寫道:
“除了自上而下引導,還應在民間激發接種熱情。假如工匠師傅、店鋪老板只愿意收接種過牛痘的學徒工——這對他們很有好處,因為學徒感染天花會給他們帶來相當□□煩——父母給孩子接種的意愿就高了。”
這個建議執行起來也比想象的容易,甚至不需要王后動用任何行政力量。夏尼夫人派人在街頭巷尾散播這種說法,很快,無論商家還是家長,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傳聞也就成了真。
韋蒙的建議中,最為重點的,還是這一條:
“在救濟院提供一定量的免費痘苗。”
瑪麗沒有立刻同意。
表面看來,這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應當大手一揮,批準立即執行。
不過面對牛痘這個新生事物,尚需小心行事。牛痘還沒有開始進行生產,因此實際成本多少還是未知數。
假如成本足夠低,各地救濟院能夠負擔得起,瑪麗將考慮直接在救濟院提供低價痘苗甚至免費痘苗,虧損部分作為公益事業支出。
但假如負擔不起,就必須依靠產業推廣了;此時投放免費痘苗,會損害從業者的利益,打擊從業積極性,對大局可能反而不利。
雖然韋蒙主教加以支持,但教會內部的極端保守派卻對此大加撻伐。不過,先前連在奧地利這樣的傳統天主教國家,接種人痘都能順利推行,保守派的聲音之弱小可想而知;瑪麗對此不太擔心。
在法律方面,牛痘沒有像十一年前的人痘那樣,受到阻撓。
在新任掌璽大臣德·米洛美斯尼爾和法務大臣莫普的角力中,雖然那些被流放的舊穿袍法官逐漸被召回,但巴黎高等法院沒有恢復。一些舊法官提出曾經的人痘禁令應沿用到牛痘上,但莫普控制下的法院對此不予理會。
牛痘推廣之路上,障礙已經基本清除。車輪開始滾動,無需瑪麗多加費心,歷史就會順著趨勢向前走。
由詹納醫生親自進行的接種儀式完成之后,法蘭西第一夫妻在仆人的簇擁下離開大接見廳。臨走前,瑪麗能聽到人群那些好奇又興奮的議論。
在中庭,夫婦倆即將分道揚鑣時,路易忽然開口:
“詹納醫生說接下來還要觀察至少一周,沒有出現嚴重的癥狀,才算成功。”
瑪麗猶豫了一下:“你會沒事的。”
“你能陪著我嗎?”
“……”
比起初次見面的時候,路易已經越發挺拔、成熟。他和原歷史那個頗有些憨態的形象不一樣了;或許一直沒有變的,只有那雙藍色的漂亮眼睛。
雖然在她面前的這個人露出了柔軟而信任的神色,仿佛一個稚氣天真、無所依靠的年輕人,但瑪麗不該再以同樣的目光看待他。
這是未來的敵人,瑪麗告誡自己。
“……好吧。”
——而她首先還得跟未來敵人有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