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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通禹縣衙的大門,雖然修建的不算氣派,屋檐還是很高的,甬道上又鋪滿了青磚,這么硬挺挺的摔下來,實在是夠狠。
張震只覺五臟六腑似乎都錯了位,連骨頭都要摔散了,全身上下無處不疼,胸口更是像悶了一口氣,又吐不出來,憋得難受。
有吳小染幫扶著,張震艱難的站直身子,緩了緩神兒,剛想給吳小染道個謝,就見她直直的盯著自己,臉色異常難看,眼眶還有幾分發紅,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張震現在的模樣確實慘烈了點,發髻被摔散了,頭發披散下來,凌亂的很,右半張臉黑紅一片,左半張臉也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右肩頭被割開的衣服下面,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皮肉都向外翻著。后背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同樣有一道長長的刀傷,還插著一根斷箭。大腿處也插著一根箭矢,已經將大腿外側的肌肉貫穿,箭頭都露了出來。
很快更多的人圍上來,陳步文邢建勛他們都頂在大門口,脫不開身,圍過來的人為首的是楊安志,他看著張震,滿臉的震驚和痛心,嘴唇囁嚅著,卻說不出話。
張震看著周圍一張張關切的臉,雖然全身都疼的厲害,心里還是多了幾分暖意。想出聲安慰一句,剛張開嘴,忽然一個身影朝自己飛撲過來,看那架勢,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受傷,那人就要撞到自己懷里來了。
張震定睛一看,是薛琪,她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著,像斷了線的珠子,緊緊抓著張震的手,一雙眸子凝視著張震,無聲的哭泣。
眼見如此,張震倒為薛琪感到心疼起來,強忍著周身的劇痛,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柔聲道:“都是別人的血,沒什么大事兒,養兩天就好了。”
薛琪哭的更厲害了。
張震有些失措,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索性閉了嘴,伸出手去想幫她擦掉眼淚。張震身子本來是斜靠在吳小染身上的,隨著伸手的動作,他下意識的想站直身體,可中箭的腿有些受力不住,人就踉蹌了一下。
吳小染趕緊又將張震扶住,蹙著眉頭又急又氣的責備道:“都傷成這樣,就別亂動了!”
薛琪乍見張震踉蹌一下,頓時驚慌起來,連眼淚都止住了,伸手就想上來攙張震的胳膊。可隨即看到緊貼張震而站一臉關切的吳小染,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又顫顫收回,眼里的神采漸漸黯淡下去。
張震留意到薛琪的神情舉止,也有所醒悟,飛快的看了吳小染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將身體往另一側傾斜,肩膀聳起,想把胳膊從吳小染懷里抽出來。
吳小染全神盯著張震,正在查探著他肩頭的傷口,發覺張震的動作,更加生氣了,道:“我讓你別亂動,你沒聽見啊!”說著她微微加了把力,將張震扶的更結實了。
張震只覺自己的胳膊似乎碰到了什么豐挺且很有彈性的東西,右邊半個身子都變得僵硬起來,隨即還是固執的將胳膊從吳小染懷里抽出,竭力作出一個自認為很自然的表情:“我腿上還插著一支箭,我想……把箭拔出來。”
“啊!我來幫你!”吳小染低頭看著張震腿上的箭矢,急道。
張震急忙伸手拒住吳小染,盡量用溫和的口吻道:“不用,我自己來就行……”說著他彎下腰去,先握住箭桿的后半段,將箭翎折斷,又捏住箭頭,將箭桿從大腿的肌肉里緩緩抽出來,然后扔了箭頭,抬頭對薛琪道:“有沒有什么長布條,給我一點。”
薛琪趕緊在身上摸索著,只是尋常人誰會沒事在身上備著能夠包扎傷口的長布條,她大約是沒找著,聽了張震的話又很想幫上忙,只急的眼淚又掉下來。
吳小染聽到張震的話,直接脫掉了身上的大氅,攥住衣角兩手用力就要扯爛。張震伸手攔住她,道:“不用不用,讓薛琪給我找幾塊布條來就行。”
“這時候上哪找布條去!”吳小染頭也不抬,又要去撕那大氅。可她隨即若有所覺,動作停了停,看了張震一眼,又看了看薛琪,臉上關切的神情漸漸消退,眼神也冷了下來。她將視線收回,重新落在張震臉上,似乎想擠出一個笑容,不過沒有成功,繼而用略帶顫音的平靜口氣道:“現在確實不好找什么布條去,你先用我的大氅將就一下吧。”
張震暗暗嘆了口氣,還是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認真態度來,道:“先不包扎也行,天挺冷的,你把大氅穿回去吧。”
吳小染拿著大氅的手有些僵硬,她面色有些冷淡的樣子,目光幽幽的在張震臉上停了一會兒,張震卻分明從她眼里看出有種失落一閃而逝。
旁邊的薛琪嘴巴張了張,猶豫了一下,看看張震大腿上正在流血的箭孔,又顯出心疼的神情來,怯怯的道:“張大哥,還是……還是讓大小姐給你包上吧。”
吳小染將視線從張震臉上一寸寸的移開,最終停在自己手里的大氅上,眼神瞬了一瞬,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冷意,有些機械的擰轉身體朝向薛琪,將大氅遞出去,平靜而緩慢的道:“薛琪,我包不好,還是你給張震包扎吧。”
薛琪看著大氅,抬了抬手,很快又收回來,看了看吳小染,又看了看張震,愣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時間幾個人都不說話。
不遠處的大門口,砸門聲呼喊聲叫罵聲,各種聲音還在雜亂的響著,可院子里面,張震眼下所處的位置,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著,自成一方天地,靜的詭異。
“嗤——”
一個布條撕裂的聲音突然響起,三人都從那種微妙的氛圍中脫離出來,尋聲看去,見是楊安志脫下了自己外面的比甲。他一條胳膊不方便,只好將比甲放在嘴里用牙咬著,然后另一只手用力,從比甲上撕出一個長布條,遞給張震,因為嘴里還咬著比甲,含糊不清的道:“捂特,大小也的衣胡是綢子的,滑,以用呃樂個吧(捕頭,大小姐的衣服是綢子的,滑,你用我這個吧)。” 張震長呼一口氣,朝楊班頭投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急忙接過布條來,胡亂的在傷口處纏了一下,系了個死結。
薛琪見張震包扎的這么隨意,有些心疼,想上來幫忙,身子往前一探,很快又停下。
張震包完了傷口,故作輕松的道:“行了,包好了。”說完他也不去看兩個女人,而是扭頭望向大門口,門口已經堵了很多雜物,門板上的破洞也被完全封死了,而且經過張震先前的沖擊,外面的攻勢似乎也不如開始猛烈,大門看起來還能支持一陣子。
楊安志又撕開一塊布條,然后交給旁邊的一個民壯,示意他給張震把肩膀上的傷口包扎好。那民壯接過布條來,走到張震近前,用一種無比崇敬的眼神看了看張震,他嘴巴張了張,有些激動的樣子,卻沒說出什么來,只是小心翼翼的給用布條在張震肩膀上纏了兩圈,然后退回去。
楊安志吐了嘴里的比甲,用臂彎接住,將嘴巴解放出來,順著張震的眼光朝大門處看了看,很感慨又感激的道:“捕頭,你可真是救了咱們一整院子人的性命了。若不是親眼所見,我老楊真不敢信世上竟有捕頭這等人物,書里邊說的那些縱橫睥睨以一當百的大英雄大豪杰也不過如此吧。”
張震失笑一聲,搖了搖頭,道:“只是緩了口氣而已,說救了大伙兒的性命還為時尚早,恐怕大門還是堅持不了多久。”
楊安志道:“咱們還有好些民壯在外面,他們若是知道衙門被圍困,一定會來救場的。”
張震想了想,有些沉重的道:“但愿如此吧。”
兩人正說著,縣衙大堂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張震回頭看去,見又有不少婢女家仆哭喊著從后院跑進大堂來。
張震皺了皺眉,剛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見又一個中年婢女從議事廳轉出來,剛朝大堂里跑了兩步,就一頭栽倒在地,背后插著一把黑虎幫慣用的開山刀。
“啊——”
一聲刺耳的尖叫,大堂里頓時炸了鍋,原本留在大堂里的婢女們紛紛沒命的往前院里跑。
張震心里一凜,急忙招呼楊安志帶了幾個人逆著向外狂奔的人流朝大堂里走。張震腿上有傷,走路就有些蹣跚,吳小染看看薛琪,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去扶住張震。
事出緊急,張震也沒再拒絕吳小染的好意。
婢女們都跑進了前院,大堂里就空下來,視線倒利落了很多。張震剛邁上臺階,大堂后面就走出一個黑虎幫幫眾,肩上扛著一把刀,唇角帶著猙獰的冷笑,懶洋洋有點吊兒郎當的樣子。
張震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那個幫眾身后又走出一個人來,頭發披散,穿著一件交領袍子,沒系腰帶,前襟松敞著,露出下面白色的貼身里衣,原本頗有幾分清朗的面孔此時寫滿怨毒,還有報復的快意。
張震如何不認得他,正是此間的主人,通禹縣令吳延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