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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后,笑初幾乎是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沖進廁所,一邊叼著牙刷,含著滿嘴泡沫,一邊打開各種新聞客戶端和社交軟件查閱新聞。
網上果然鋪天蓋地的全是關于地震的報道,她皺著眉翻過好幾條新聞,全都在說這次地震震級大,震感強烈,b市多個縣城的建筑物都遭到地震的嚴重破壞,而現場傳回來的照片更是張張觸目驚心。
她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把自己草草拾掇妥當后,她匆匆忙忙地在衣柜里挑了幾件輕便的衣服塞進拖箱,帶上手提電腦,給父母留了張紙條,就出了門。
飛機到達b市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2點,一下飛機,笑初就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氣氛有些異樣。從取行李的地方到出口,短短的一段路,卻不時有人一路小跑從身邊經過,一邊跑還一邊打著電話,人群隱隱透著焦急和慌亂。
受這樣的氣氛所感染,笑初也覺得有些不安起來。因為從機場趕到災情最嚴重的山區瑤城還需要坐將近兩個鐘的車,為了盡快趕到現場,她在機場隨意買了一些面包作為午餐,然后就跟著報社的另外兩個男同事一起上了車。
相比于s市的陽光明媚,b市的天氣顯然不太好,天空烏云密布,陰沉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佛是在跟地震凝重的氣氛遙相呼應。
小面包車內一片寂靜,司機專注地看著前方的道路,笑初和其他幾個記者則沉默地看著窗外,沒有人出聲說一句話。
街道上聚滿了避震的市民,警車不時閃著警燈從城區駛過,不少地方已經搭起了簡易的避震棚,有些婦女搬了張凳子坐在馬路邊,緊緊地將年齡尚小的孩子們摟在懷里,她們目光警惕,時刻準備著起身逃離這個地方。
隨著車子越來越靠近瑤城,眼前的景象也變得越發可怖起來。
路兩旁干涸的土地都皸裂開來,上面一條條不規則的縫隙如同刀痕一般深刻。周圍隨處可見坍塌的房屋,不遠處還有一棟完全扭曲變形了的居民樓。躲在避震棚下的村民多數都衣衫不整,臉上和手上都灰撲撲的,滿臉惶然和害怕。
因為山路狹窄,極不好走,車子行進得很慢。好不容易開到離瑤城只有不到五公里的一座橋前,卻被前方的警察攔了下來,告知這座橋有垮塌的危險,暫時不允許通過。
幾人只能暫時停下,在這稍作歇息。就在停當的這段時間,不斷有災民從瑤城的方向往這邊走來,他們神情凝重,拖著老人和半大的孩子,裹抱著衣物和糧食,亦步亦趨地走在路上,看得笑初心里酸澀得厲害。
大概一小時后,同行的記者們打盹醒來,正巧看見幾輛軍車載著滿車的物資經過,于是他們便跟隨武警官兵通過河床上的一座便橋向縣城走去。
歷經波折,晚上七點左右,笑初一行人終于到達了瑤城的中心。
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無意中發現手機左上角的信號已經一格也不剩,她抬眸環視了一圈,只覺得眼前的死難已經超出了自己現有的經驗和認知。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場面,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斷壁殘垣,原本人丁興旺的一個村子就這樣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不遠處,救援人員拿著生命探測儀在廢墟之中尋找著那些微弱的生命跡象,起重機和挖掘機發出隆隆的運作聲。
廣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蓋著白布的尸體,耳邊盡是死難者親屬們聲嘶力竭的哭聲。鋪天蓋地的悲傷氣息緊緊地攫住她,以至于她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
邊上與她同行的一位男記者見她從下車以后就呆呆地站在原地,以為她被這慘不忍睹的景象嚇傻了,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問道:
“你沒事吧?”
笑初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好,頓了片刻又說道:
“阿杰,等一下我去趟災民安置點和醫療點做采訪,你跟小簡先休息一下,晚些時候我們再換班。”
對方點點頭,叮囑她:
“那你一個人小心一點。”之后就轉身離開了。
阿杰一走,笑初便將隨身的單反相機拿出來,對著周圍拍了幾張照片,之后就進了一旁的避震棚。
正值晚餐時間,棚里的志愿者們支起了幾口大鍋,鍋內是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白粥,以及一些簡易的飯菜,香氣撲鼻而來。雖然大家都饑腸轆轆,但是打飯的隊伍卻井然有序,人們拿著自己的飯盒排著隊,一言不發。
地上鋪了一些破舊的墊子和薄被,有的孩子還穿著校服,趴在墊子上借著微弱的燈光在看書。
笑初在里面轉了一圈,最后將目光定格在一個抱著約摸三四歲大的孩子,低頭坐在墻角的婦女身上。鬼使神差的,她把相機收回包里,朝女人走了過去。
她蹲下,對方卻好像沒感覺到有人靠近似的,只自顧自地跟縮在懷里的女兒說著話,頭也沒抬一下。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輕聲問道:
“小妹妹,你餓嗎?”
小姑娘大概是先前受了驚嚇,不太習慣陌生人的觸碰,因此只是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孩子的母親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她這才發現女人的衣著相比于其他災民要整齊上幾分,臉上也沒什么傷痕,只是眼眶紅腫,臉色有些蒼白。她又問道:
“你還好嗎?”這句話卻是對著孩子的母親說的了。
女人看著她良久,嘴唇翕動了半天,最后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拼命搖晃道:
“你是記者是不是?我丈夫到現在還沒有音訊,我去外面問了那些救援人員好幾回了,他們都說會盡力找,你能不能再幫我去問問他們,有沒有找到一個叫秦愷的男人?”
“你不要著急,冷靜點......”
笑初還沒說完,就被女人語無倫次的話打斷:
“我怎么冷靜,我冷靜不了,我們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全靠他一人維持,他要是沒了,我們娘倆的日子要怎么才能過下去......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帶女兒去市區玩了,這樣至少死也能死在一起......”
女人說著說著眼睛里就泛起了淚花,她懷中的小女兒懵懵懂懂,看到媽媽哭了便也跟著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濃重的無力感瞬間涌上心頭,笑初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女人心里的難過,但也清楚地知道這種至親至愛生死未卜而自己卻什么也不能做的痛苦,她無法感同身受,于是她只能輕拍著女人的背,蒼白無力地重復著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實現的保證:
“會救出來的,一定能救出來的。”
......
凌晨一點,笑初跟同事交代好工作之后,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帳篷歇息。可是躺下之后,她卻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短短一個晚上,她采訪了各種各樣的人,看到了無數從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凄慘景象。看著醫生、志愿者和救援人員在巨大的悲傷之下晝夜不停地忙碌著,望著死者親屬跪在尸體邊上孤寂清冷的背影,她似乎找到了理解生命、理解死亡的鑰匙。
當親眼看見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體被戰士們從廢墟中抱出來,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她才驚覺,人類在大自然面前確實如同螻蟻一般渺小,上帝隨便一腳,便能讓他們痛不欲生。
————
同一時間,s市。
謝煜桁坐在桌前,不停地撥打著笑初的電話。
早上的時候,鄭琦給他打來電話,告訴他報社把笑初派去了地震現場采訪,于是一整天下來,他幾乎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只是僵硬地點擊著鼠標,不停地刷新有關瑤城地震的新聞,心里忽上忽下的,惴惴不安。
雖然清楚重災區的通訊已經基本全部中斷,聯系不上笑初也不代表她就出了什么事,但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聽到電話里傳來“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后,他終于再也沒法保持冷靜,也不顧此時已是深夜,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陳允剛剛進入夢鄉,整個人還處于淺眠狀態,半夢半醒間聽到手機鈴聲急促的響起,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后來因為鈴聲一直沒有停歇,他才漸漸反應過來,確實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他有些煩躁地睜開眼,翻身抓過手機,看也沒看便接起,語氣是毫不掩飾的不快:
“大半夜的搞什么啊!”
電話里傳來boss硬邦邦的聲音:
“陳允,是我。你現在立刻幫我訂一張明早飛b市的機票,馬上,快。訂完把機票信息發給我。”
陳允猛地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面的名字赫然寫著萬惡的資本家五個大字,他手忙腳亂地重新接起電話,結巴道:
“老,老大......我錯了,我不知道是你。”
“這不重要,你快點把機票訂了。”
謝煜桁的語氣里已經透露出明顯的焦急,然而出于關心自家老板人身安全的原因,他還是多嘴提醒了一句:
“可是老大,b市不是才發生地震嗎,現在去那邊很危險。”
“你不用管,幫我訂就是了,”他加重語氣,“現在就去。”
“是。”
————
接連幾天,笑初在采訪和寫稿之余,還幫著志愿者給災民發放物資,打飯,跟受災的村民聊天,安撫他們的情緒。
這天她照例幫忙運送了一批醫療用品到臨時醫療點,而后便準備回臨時安置點看看還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誰知她剛打開帳篷的門,大地就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
這幾天余震接連不斷,可是都搖晃得不大厲害,持續時間也不長,因而一開始反應過來是余震的時候,笑初心中雖然緊張,但并不慌亂。她身上正好什么也沒帶,一身輕便,跟著人群就往外跑。
遠處四面的山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一片兵荒馬亂中,她聽到有人在大喊:
“閆笑初!閆笑初!你在不在這里!聽到的話應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