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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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上前見禮，甄家的兩個孩子也再次跟林如海打了招呼，之后在各自父親面前站定。

    這么一來，甄應(yīng)嘉將林黛玉看得更清楚了。

    家里都住在金陵城，林黛玉的洗三宴、滿月宴，還有周歲的抓鬮宴甄應(yīng)嘉都吃過。林家夫妻兩個成親都快十年了，好容易有了這么個女兒，宴席自然是辦得及其盛大，倒是也能理解。

    所以林黛玉的生辰，雖然沒到生辰八字這么詳細(xì)的地步，但是她生于建元一十六年的花朝節(jié)，這點(diǎn)甄應(yīng)嘉是知道的。

    比他家兒子小了快十個月。

    甄應(yīng)嘉最近一次看見林黛玉差不多是今年過年的時候，不過短短六個月過去，這孩子就瘦了一大圈了。

    甄應(yīng)嘉嘆了口氣，若是直接說林如海夫妻兩個為了兒子忽略女兒怕是這剛到手的粉絲就要惱羞成怒把他加入黑名單了，所以甄應(yīng)嘉決定迂回一點(diǎn)來。

    他低頭看著黛玉，柔聲問道：“怎么看你瘦了這許多？還是天氣太熱吃不下飯了，別讓你父親母親擔(dān)心。”

    黛玉抬頭看了他一眼，以示禮貌，不過眼神里卻是有點(diǎn)感激的。“多謝叔父關(guān)心，這兩日涼快了許多，胃口也好一些了。”

    甄應(yīng)嘉又問了兩句她愛吃什么，林如海也算是回過味來了。

    他們兩個為了兒子病死傷心，可不就顧不上這個女兒了嗎？賈敏又傷心臥床起不來了，黛玉還得在窗前侍疾。

    他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熬上三兩個月還有底子在，可是女兒才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大，小孩子本身就長得快，可是看看黛玉，身上還是去年的衣裳，分毫不覺得大，她這幾個月就沒長過。

    想到這兒，林如海不免嘆了口氣，憐憫的看著黛玉，又跟甄應(yīng)嘉道：“我家里就這么兩個人，倒是疏忽了。”

    甄應(yīng)嘉笑笑，沒接著他的話茬，“本來還想帶芷蘭過來，不過前些日子她吹了風(fēng)，今兒老太太把她留在家里了。”

    林如海看著女兒越發(fā)單薄的身體又嘆了口氣，就剩下這么一個女兒，而且這女兒還及其懂事，再不能出什么亂子了。

    坐了不多時，甄應(yīng)嘉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便帶著兩個孩子起身告辭。

    林如海送到大門口，道：“今日倉促，改日我必定親自登門道謝。”

    甄應(yīng)嘉笑著說他客氣了，之后便帶著兩個孩子又上了馬車。

    馬車剛駛出林府門口那條大街，甄寶玉便悶悶的來了一句，“我不喜歡林伯母，我不想去了。”

    “這是怎么了？”問完甄應(yīng)嘉便明白過來了，肯定是賈敏看了自己兒子想起她早夭的孩子了，然后說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讓寶玉感覺不快了。

    只是寶玉就說了這么一句，甄應(yīng)嘉再問他就什么都不說了，甄應(yīng)嘉又看芷琦，芷琦想了想，道：“林伯母拉著弟弟的手不放，還哭了，一直哭到我們走。”

    “對了，她還問弟弟喜不喜歡羊奶酥，還說弟弟怎么會不喜歡吃羊奶酥呢？”

    想必這羊奶酥就是她那小兒子生前最喜歡吃的東西了。

    甄應(yīng)嘉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雖然他帶著寶玉去的時候便存了心，想借著兒子稍稍安慰一下中年喪子的林家兩口子，不過她這么做還是有點(diǎn)過了。

    于是他拍了拍寶玉的肩膀，道：“不喜歡便不去了。”

    甄寶玉一下子高興起來，可是芷琦又有點(diǎn)不高興了，“父親，我還能去嗎？”

    甄應(yīng)嘉對待小孩子，特別是可愛的小孩子一直是很有耐心的，于是他問了，“你喜歡林家？”

    誰知芷琦搖頭了，“我不喜歡林家。”隨即又道：“我喜歡林家的妹妹。”

    童生童語聽起來特別有趣，“大姐姐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二姐姐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我就只有一個弟弟，我也想要個妹妹。”說著，芷琦點(diǎn)頭很是肯定的說：“我要個妹妹。”

    甄應(yīng)嘉笑了，寶玉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

    甄應(yīng)嘉伸手去摸了摸女兒的頭，卻被芷琦嚴(yán)肅正經(jīng)的的阻止了，“頭發(fā)要亂了！”

    “好吧，”甄應(yīng)嘉道：“那么你大姐姐一個姐姐都沒有，你有兩個姐姐這種高深的問題我就不跟你說了。”

    芷琦愣了一愣，半響才為難道：“就算我有兩個姐姐，我還是想要妹妹！”

    “我也想要。”一直坐在旁邊默默生氣的寶玉也道：“你還有個弟弟呢，我弟弟妹妹都沒有，我也想要妹妹。”

    與此同時，林家的主屋里，林氏夫妻兩個也在談?wù)摻袢盏皆L的甄應(yīng)嘉一家人。

    賈敏臥在床上，不住的抹眼淚。林如海則坐在稍遠(yuǎn)一些的圓凳上，看著賈敏嘆氣。

    “今日若不是他提醒我，我倒是忘了我們還有一個女兒了。”

    這話賈敏卻沒聽進(jìn)去，她還在為了兒子傷心，“若是我兒活著，沒兩年也能長得這么大了。”賈敏一邊啜泣一邊指著桌上的點(diǎn)心道：“你看看，他吃了一盤子的羊奶酥，跟我兒一樣。”

    說完賈敏撲倒在床埋頭痛哭，“我情愿死的是我！”

    林如海嘆了口氣，起身緩步坐在賈敏身邊，伸手環(huán)上了她的肩膀，“你前些日子不是還說你那二嫂生小兒子的時候都三十四了？我們好好養(yǎng)養(yǎng)，還是會有的。”

    賈敏什么都沒說，依舊在哭。

    林如海道：“你也別折騰自己了……”說完他又想起嬤嬤方才說的“太太一直抓著甄家小哥兒的手不放，嚇得臉色都白了”，又想他后面看見甄寶玉的時候，他連頭也不怎么抬了。

    “你這一病，連著黛玉都瘦了許多，你看看她的衣裳，掛在身上都空了，她也是我們從小嬌養(yǎng)長大的。小孩子本就渴睡，可是你看看她，整日安慰著你，陪著你……”林如海忍了忍，還是把胡鬧兩個字咽了下去。

    “若不是他提醒我……”林如海一邊搖頭一邊嘆氣，“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你也該好起來了。”

    賈敏還在哭著。

    林如海將話說到這份兒上已經(jīng)是到了極限了，他是絕對做不到直白犀利的指責(zé)的，因此也只能時不時拍拍賈敏的肩膀，表示安慰。

    以及端著粥站在門外的黛玉完完全全聽到了這場對話，想起今天見到的甄家姐弟兩個，他們年初死了母親，人雖都瘦了，可是看著依舊很是精神。

    若是甄叔父……早點(diǎn)來就好了。

    至于那中間的停頓還有沒有別的什么意思，林黛玉現(xiàn)在自己也想不透徹。

    不過這份感激甄應(yīng)嘉已經(jīng)收到了，因?yàn)樗拥搅颂崾荆毫主煊褚呀?jīng)默默關(guān)注了您。

    這份意想不到的提示，讓甄應(yīng)嘉的思緒暫時移到了林黛玉身上。

    要說她后來成了那個性子，不管是生性孤傲還是多愁善感，甚至體弱多病，都離不開一個詞，寄居。

    甚至從現(xiàn)在就能看出點(diǎn)端倪來。

    先是死了弟弟。

    不管林家夫妻兩個有多么疼愛這個女兒，但是放在兒子身上的心思絕對不會比這個女兒少。

    因?yàn)槟莻€可是兒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社會里，甚至統(tǒng)計(jì)人口都是不算女性的。

    而且那個兒子可是三代單傳的林如海年過四十才盼來的兒子，賈敏也是一樣。

    然后一年過后，母親又死了。

    心里的悲傷自然是不用說，單單說身體上的。

    父在母亡守孝一年，這一年里是要嚴(yán)格吃素的。

    李氏死了之后，甄家的三個孩子已經(jīng)吃了三個月的素，雖然有老太太盯著，天天讓廚房變著方子做好東西，還有甄應(yīng)嘉，家里的點(diǎn)心里都加了奶，稍稍也能滋補(bǔ)一二。

    可是三個孩子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來。

    但是擱在林家，如果賈敏死了，會發(fā)生什么呢？

    首先林家沒個老太太看著了，而林如海的反應(yīng)，看看他這一次兒子死了之后的表現(xiàn)，就知道他絕對不是個細(xì)心的人。

    甄應(yīng)嘉甚至覺得，這個時代除了他，不會再有人從衣食住行，甚至心里健康等等各個方面都能照看著孩子了。

    所以對于林黛玉來說，從弟弟死了之后，她的生活想必就要開始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弟弟死了，母親死了，寄居在賈家，住了四年之后父親又死了，從此便是孤苦無依一個人。

    她怎么可能不生性孤傲，怎么可能不多愁善感，怎么可能不體弱多病。

    甄應(yīng)嘉嘆了口氣，視線轉(zhuǎn)移到自己小兒子身上，突然眼睛一亮，這也是個“寶玉”啊……不過就是小了點(diǎn)，而且現(xiàn)在時機(jī)不多。

    等到他脫了母孝，明年三月份再去提一提好了。

    成親是件大事，甄應(yīng)嘉搖了搖頭，他現(xiàn)在得當(dāng)?shù)之?dāng)媽，從古至今當(dāng)父母的都是一樣，從小就得開始為這個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