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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和躺了沒等多久,天邊隱隱透出一條白線來,他嘆了口氣,從床上跳了下來。
“我先去了。”康和沉默片刻又道:“我知你口風緊,不過……我心中不安,這些事情,你千千萬萬不能同任何人提起。”
甄應嘉點頭,站在康和面前將他緊緊抱住,兩人的胸口緊貼在一起,甄應嘉能感受到康和胸口里那顆強健而富有生命力的年輕心臟。
“你保重。”
康和嗯了一聲,推開房門走了。
甄應嘉頭里突突的直跳,而且因為一夜沒睡,總覺得腦袋里蒙了層紗,想什么都不能清楚明白的感覺,但是此刻的他卻是分外的清醒,這一夜轉了三轉的真相此刻越發的撲朔迷離,但是不管怎么樣,太子妃的葬禮到了,先把這一關過去再說。
不多時,門外就有了人聲,甄應嘉穿好衣服,洗漱完畢,知賓領著他到了地方站好,沒過多久,葬禮便開始了。
甄應嘉左右都是些朝廷大臣,能來參加太子妃下葬的都算是皇家比較親近的人家,這個場合雖不好寒暄,不過都在禮節允許的范圍里相互點了點頭,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再往前頭是太子妃娘家的人。
看見他們,甄應嘉才知道康和所說的“倉促成親”是個什么意思了。
一個人過得怎么樣是能從臉上看出來的,雖然是葬禮,他們穿得都是不同規格的喪服,但是也能從細微的地方,比方鞋子,頭冠等等看出來他們的身份。
太子妃娘家是一個官身都沒有了,唯一的就是太子妃的父親,頂著個一等伯的名號。
甄應嘉嘆了口氣,康和過得這樣苦,想要皇位是越發的不容易了。怪不得太子妃的死因連他這個外人都能看出幾分蹊蹺來,太子妃的娘家卻沒一個出頭的。
這種場合,長輩們是不出現的,所以皇帝皇后沒來,太子也不用來,來的只有皇帝的一個弟弟,分管皇家族譜的。
離太子妃的靈柩最近的,就是東宮的子嗣了。
康和排在第一,后頭緊緊跟著的就是康全了,之后又是十幾個人。甄應嘉緊緊盯著康全,他的臉色依舊很是蒼白,甚至是東宮子嗣里最最蒼白的一個。
甄應嘉又去看他的手,力求找出一點破綻來,只是距離稍遠,他雖有些懷疑,但是卻沒法查證了。
主持葬禮的官員清了清喉嚨,葬禮正式開始了。
甄應嘉作為觀禮,只遠遠的跟著鞠躬便是,但是他看見康和不住的三叩九拜,想著他昨夜整夜沒睡,又才知道這等翻天覆地的消息,心中是越發的擔心了,生怕他一會體力不支,或者憋不住心中邪火,那可就——
那可就要中了奸計了!
甄應嘉突然反應過來,趙氏選在太子妃下葬的頭一天晚上跟康和說這等事情,這個時機選得太過湊巧了,不由得他不陰謀論。
這時候,葬禮到了敬酒的一步,康和跟康全兩個打頭陣,每人手里一個酒杯上前了。
不好!
甄應嘉看著康和手里死死攥著酒杯,眼睛盯著康全不放,心知他怕是要忍不住將酒潑上去了。
“敬酒!”
主持葬禮的官員間康和久久沒動,又提醒了一句。
甄應嘉越發的擔心了,甚至不管不顧抬了頭去看康和。
葬禮上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康和。
只見他眼圈突然紅了,手里一聲悶響,酒杯碎了,鮮血混雜著酒水流了下來。
官員一聲驚呼,正想叫人來,康和開口了。
“無妨,重新端酒來。”
甄應嘉松了口氣,康和這個語氣,想是冷靜下來了。
接下來的幾個步驟進行的很是順利,甄應嘉用余光看看左右,覺得康和方才的舉動被這些人理解成了對太子妃的不舍,總算是又平靜了一些。
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現在只盼著葬禮上不要出什么事情就行。
可是等到靈柩入了地宮,沒等墓門關上,康和又一次失控了。他突然大叫一聲母妃,飛快的跑進了地宮中去。
一片竊竊私語,甄應嘉的心又揪了起來。
主持葬禮的官員們誰也沒見過這個,當下左右看看,都去求唯一在場的皇叔拿主意了。可是皇叔也沒見過這個,棺材進去封上地宮,再次打開進人,便是等到太子仙去之時。
他擼著胡子,很是為難,“這……”了半天,還沒想出來該怎么辦,卻見康和自己出來。
甄應嘉松了口氣,皇叔也松了口氣。
只是等他看見康和的全貌的時候,立即怒喝了一聲,“胡鬧!”
這時候甄應嘉也看見了,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康和的頭發被裁去了一段,手上還拿著個盒子。
康和跪在了皇叔面前,低著頭道:“我回來的晚,連母妃最后一面都沒見到。我心里……”他啜泣兩聲,皇叔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了。
“這也不怪你。”皇叔伸手去拉康和,臉上也很是同情,“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她就這么沒了呢。”
康和卻不起身,道:“我拿了這個出來,是我母妃日常用的。”他頓了頓,“母妃屋里的東西許多都拿來陪葬了,我……”康和聲中帶淚,像是已經說不下去了。
皇叔面上越發的同情了,柔聲道:“你母妃平日里最疼你了,她是不會怪你的。”
這話出口,康和卻嚎啕大哭起來。
聽得甄應嘉不免也想落淚了。
別人不明白康和再哭什么,但是昨夜跟康和待了一夜的甄應嘉卻是明白的。
他不僅僅是為了太子妃之死悲傷,還有養了他十幾年的太子妃可能不是親生的,甚至再深一點,哭他的父親冷酷無情,不管理由是什么,最后逼死太子妃的都是太子。
正是因為太子跟太子妃那天晚上的爭論,才讓太子妃最終決定吞金自殺的。
對于康和來說,原本護著他的人死了,原本還能保持表面平和的父親,已經顯露他冷酷無情的真面目,還有虎視眈眈的庶弟,以及心思不明的庶母。
甄應嘉看著跪在地上哭得悲切的康和,恨不得立即奔上前去安慰他。
半響,康和在皇叔的勸阻下止住了哭聲,抬頭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留了一股須發在內,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又取了這東西出來,以寄哀思。”
說完,康和抬了頭,悲切得看著皇叔。
皇叔愣了一愣,半響嘆了口氣道:“罷了,我允了。”說完,他視線轉向一邊的官員。
官員得了皇叔的指示,立即道:“封門!”
甄應嘉急忙又低下頭來,卻在低頭之時跟康和遞過來的視線交接,電光火石之間,甄應嘉明白了!
康和拿出來的盒子,里面放著那兩個婆子從太子妃屋里偷去的東西!
他要做什么!
甄應嘉又去看康全,他白著一張臉看著康和手里的東西,只是他的臉本就白,又敷了一層東西,倒是看不清楚真實的臉色了。
接下來都是走流程。
墓門被幾塊大石板封住,康和再次帶著東宮諸人上前祭祀,參與觀禮的眾人上香,這下葬就算是完成了。
之后甄應嘉跟隨眾人到了廂房,再吃上一頓素齋,就可以回京城了。
只是甄應嘉心里記掛著康和,一段飯吃得聊然無味,然而聽見周圍不少官員贊嘆康和孝心可嘉,他心里是既酸又澀,百味夾雜。
等到吃完飯,官員們一一告辭,甄應嘉想了想,往上回跟康和見面的“西墻下頭的老樹”去了,果不其然,康和正在那樹下徘徊,看見他來了,露出個略顯慘淡,看著比哭還難過的笑來。
甄應嘉加快兩步走到他身邊,康和使了個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太監去遠處守著了,康和道:“我——”這一個字說完他便打住了。
“我原本準備了酒水準備潑在康全臉上的,”康和嘆了一聲,“可是我又覺得不能打草驚蛇。”
甄應嘉柔聲安慰道:“正是如此,康全隱藏這么許久,若真是與他有關,絕對不能讓他起了警惕之心,萬一他驚慌之下毀掉證據,甚至殺人滅口,我們就什么都查不出來了。”
誰知康和沒分毫沒有放松的意思,又道:“我還借著思念亡母的理由,倚仗著皇叔的惻隱之心,從地宮里拿了那幾個金錁子出來。”
甄應嘉閉上眼睛,似有不忍之意。“我知道你是真心為了你母妃悲傷,你母妃也知道,這就夠了。”
康和嗯了一聲,重重的點了點頭,道:“不管真相如何,我只認她是我母妃!”
甄應嘉拍了拍他的肩膀。
康和頹然的嘆了口氣,又道:“你也小心些,這些事情……千萬不可讓旁人知道,也不能泄露半點風聲出去。不然萬一叫皇祖父,或者是皇祖母知道了,你就算再被他當成子侄,也是討不了好的。”
甄應嘉點頭,“我知道,你也是一樣,現在東宮這個樣子,你自己保重。”
康和道:“我方才已經跟芷音說過了,讓她跟我回去東宮,可以借口整理太子妃的遺物再待一段時日。”
甄應嘉點頭,兩人一句句交待著,一直到無話可說。
半響對視許久,半響,甄應嘉道:“你手還疼嗎?”
聽了這話,康和渾身打了個寒顫,舉起已經包了白布的右手,閉著眼睛道:“疼一點好。”
話音剛落他便睜開眼睛,道:“我該回去了,你也早點回京,八月便是科舉,我提前祝你高中!”
甄應嘉點頭,兩人又對視一眼,轉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很是平靜。
太子妃新喪,京城里的娛樂活動都停止的差不多了,也沒什么人家趕在這個時候辦宴席。
甄應嘉安下心來讀書,現在八月的科舉對他來說才是重中之重。
他也聽了康和的勸告,將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撤了回來,這段時間因為太子妃死了,還死得不明不白,在里邊動過手腳的人必定睜大了眼睛看著,為了不讓知情人士起了警惕,只能等熬過這一段時間之后慢慢查探了。
這段時間甄應嘉過的很是清閑,每隔上十天半個月就派人去東宮送些東西給芷音,再去給皇帝送上兩篇自己做的文章,力求時時刻刻都被皇帝記在心里。
雖然為了掩人耳目,也沒什么借口去見康和了,不過每次芷音那里傳來康和的只字片語,聽見他平安的消息,差不多也放心了。
轉眼便到了八月初九,鄉試正式開始了。
正如甄應嘉事先所料,主考官真的是國子監新上任的祭酒孫大人,而且出的考題也是事先反復強調過許多遍的,以及實現甄應嘉還用自己的金手指雙重保險過,所以他答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內容上不用廢什么心了,他八成的精力都放在了好好寫字上。
卷面分也是很重要噠。
雖然事先做好了準備,但是在這個小鴿子籠一般的考場里連著蜷縮了九天答題,是個人都受不了了。
甄應嘉出考場的時候還算清醒,上了馬車就睡著了,中間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下人搬上床的,總之他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外頭金黃色的陽光,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總算又完成一件事兒了。
可是當他梳洗完畢,出了院子,聽見紀楚回報,大姑娘回來了,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甄應嘉猛然間止住了腳步,回頭看著紀楚,“怎么回事!”
紀楚道:“說是前天夜里下了場大雨,姑娘不小心風寒了,那邊覺得與其在宮里的黑屋子里養病,不如給您送了回來。”
甄應嘉已經調轉腳步,往芷音屋里去了,紀楚跟在后頭道:“已經請了大夫,喝了兩天藥了。”
芷音跟寶玉兩個住在院子的最后一進,寶玉住東邊三間,芷音占了西邊三間,甄應嘉進到廳里便聞見濃濃的中藥味里夾雜著醋味。
紀楚在廳里等著,甄應嘉自己進去看了。
“姑娘剛喝了藥睡著了。”一邊伺候的侯嬤嬤道。
甄應嘉看著她原本飽滿的小臉現如今看著已經有些憔悴了,嘴上還起了一層干皮,很是心疼的問道:“發熱嗎?喝了兩天藥可有好轉了?昨天夜里睡著了沒有?”
侯嬤嬤一一作答,“早上起來倒是不太熱了,昨天就是因為發熱才沒睡著覺。”她想了想又道:“老爺莫要怪我多嘴,紀管家畢竟也不是京城里土生土長的,要請好大夫也找不到門路,況且這兩日老爺不在,沒了您的名帖更是只能請來一般的大夫了。”
甄應嘉看看芷音睡得昏昏沉沉,又被燒得紅彤彤的臉,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只覺得手心還是一片滾燙,他小聲吩咐道:“勞煩嬤嬤用心看著,我這便拿了名帖,讓他再去請人。”
甄應嘉出來專門去書房拿了才寫的名帖。
這個名帖也是很有講究的,比方他現在在京城用的這個,紙張便是專門供給宮里用的那種上貢品,遞出去是沒人敢拒絕的。
甄應嘉拿了名帖,又叫紀楚去請宮里退下來的太醫來,便又去芷音屋里了。
聽見那邊有動靜,寶玉也出來看,又詢問了兩句“姐姐怎么還不好”,甄應嘉看他眼神里滿是惶恐,也沒平常有精神了,想起原主的夫人就是這么風寒感冒之后一病不起了,不由得將人抱了起來,安慰道:“你姐姐沒事,等喝了藥就好了。”
寶玉雙手緊緊抓著甄應嘉衣襟,略有遲疑點了點頭。
甄應嘉道:“我抱著你在這兒等著,一會大夫來了你問他好不好?”
寶玉點點頭,安靜靠在甄應嘉懷里不說話了。
不多時,紀楚帶了個須發皆白的大夫前來,甄應嘉起身迎接,原本想跟著一起進去的,卻見紀楚神色慌張,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跟他說。
甄應嘉留了個心眼,微笑跟大夫道:“您先去,我去吩咐準備筆墨紙硯,就不打擾您號脈了。”
等到大夫進去,甄應嘉跟紀楚兩個站在門口,“怎么了?”甄應嘉問道。
“太子被廢了!”紀楚焦急道:“早上發的圣諭,京城里都傳遍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