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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恒脫掉濕透的衫襯,只穿黑色長褲,光著腳在屋里踩來踩去,就像他才是這家的主人。
“你不去洗澡嗎?”
鄭若希沒回應,他依然好脾氣地泡了杯熱茶放在她面前,“喝口茶吧。”
坐在沙發處的鄭若希好像與外間隔絕,無任何感知地陷入她自己的世界。宋天恒從她沉默的表情看出她其實并不好受,他走到臥室,看著被窗簾嚴密遮蓋住的房間,又皺了皺眉。
她來到這里后一直都這樣吧。
完全的封閉自己,內疚自責。
宋天恒拉開衣柜門,里面空蕩蕩的,倒是房間的角落里放著一個行李箱,他從床邊拿起她的睡衣,回到客廳,她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雙眼垂著,不知是放空了,還是在想誰。
“拿著。”
他將手中的那套棉質睡衣遞到她面前,見她沒伸手接,他握緊了那套睡衣,緊抿著唇,“拿起來穿上。”他將睡衣塞進她的懷里。
鄭若希連抬眸的動作都沒有。
宋天恒放在身側的兩只手猛地握了下,他盯著她看,那難過的表情一閃而過,“需要我幫你穿嗎。”
他目不斜視地脫掉她的外衫,鄭若希沒有掙扎。
他還要動手將內衣也脫掉,卻猛地被她握住了手腕,她說:“我自己穿。”
宋天恒終于露出抹滿意的笑,他轉過身,讓她換上睡衣。等他回眸,鄭若希已經換好了睡衣,綣縮躺在沙發上。
他也蹲坐在沙發旁,拿起毛巾輕手替她擦拭濕漉漉的頭發,柔和的燈光底下,屋子里悄無聲息。
鄭若希閉著眼睛,不知道睡著了沒有。
宋天恒一臉溫柔道地默默看著她,略微笨拙地擦拭她的發,而他自己……也只是脫掉濕透的襯衫而已。
從一個孤僻,不擅言詞,不喜與他人有過多交往接觸到如今能厚著臉皮,不惜追到這個窮鄉僻壤。
只為她。
當鄭若希從睡夢中乍然驚醒,在清晨的陽光和熱鬧雜嘈聲里睜開了眼睛。這里依舊是她熟悉的家,然而卻多了一個人。
宋天恒從廚房走出來,手中還拿著個平底鍋,臉上是燦爛的笑容,“你醒了,快點洗臉,早餐要做好了,對了,餐桌上有熱好的牛奶,你要是餓了就先喝,……”他轉身回到廚房,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回眸看她,“對了,我租了艘游艇,如果你能將我做的早餐都吃完,我下午就帶你出海。”那個揚起笑臉的人繼續回廚房做早餐。
鄭若希被他推開餐桌邊,看到餐桌上豐盛的早飯,還沒想到宋天恒也能下得一手好廚藝。
她被安置在椅子上,眼前放了碗小米粥,她還沒說話,宋天恒又將牛奶遞到她嘴邊。
她沉默著接過,默默地用餐。
味道居然還不錯。
宋天恒沒有動筷,他一直看鄭若希,“好吃嗎?”
或許他的那抹笑容太過燦爛,她抬起眸來認真地回視他,“挺好吃的。”
他一臉溫柔地淺笑,“你喜歡就好。”
“對了,”
坐在她對面的宋天恒忽然站起,“我做了甜點。”他返回廚房拿甜品。
鄭若希放下了筷子。
她的面前放著一碟糯米紅棗,那只端著甜點大手的主人坐到她旁邊,以手支額,溫情脈脈地說:“你要試試這個甜點。”
鄭若希卻沒動。
他一直拿閃耀著亮晶晶的眼睛看她,那眼神充滿了討好,令鄭若希皺著眉轉過眼去,嘴唇邊忽然被冰了一下。
她詫異地回眸,宋天恒毫無芥蒂地拿起一顆棗遞到她唇邊,他從沒對其他人如此主動親密過,露出羞澀的笑又飽含期待,“你吃一個。”
鄭若希伸手接過,放進嘴里,又甜又膩。
宋天恒看著她,“這甜點叫‘心太軟’。”
他沒有再說些什么話。
站起來默默的收拾餐桌。
剛過正午的陽光很猛。
鄭若希站在頂層甲板上,看著海面上的波濤。
“那邊風大,過來這里吧。”
宋天恒從手扶樓走過來,他襯衣袖口挽起,拿著杯冰水過來,在迎風走向鄭若希,他自然而然地站在她斜對面,替她遮擋太陽光。
“給你。”
鄭若希接過,卻沒有喝,她轉身靠在欄桿處,單手握著那杯水。
那些海浪涌上又被后浪吞并。
宋天恒輕閉著眼,“心情有沒有好些?”
“宋天恒,謝謝你。”
他勾唇一笑,“謝我什么,”他十分隨意地說:“我又不是為你謝我才做這些的。”
后面是浩瀚的藍天大海,迎面吹拂而來的是帶著夏日清涼的海風,偶爾還有展翅高飛的海歐掠過海面。
鄭若希聞言笑了笑。
“宋天恒,你是我認識過最好最好的人。”
“是嗎,”他倚在欄桿,朝著她微笑,“我只對你一個好而已。”
“謝謝……還有,”她轉身,“對不起。”不知音量太小,還是海風太大,宋天恒只聽清前面那句,他回過頭來看著她問:“你說什么?”
“沒什么。”鄭若希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看著里面的水要溢出來又晃到另一邊去,“只是向你道謝的話。”
“我跟你之間還提什么謝謝。”
“還是要向你道謝的。”
宋天恒揚起笑,“好吧,我收到你的謝意了。”
鄭若希驀然松開了拿杯子的手。
水杯在陽光底下往下墜,里面的水溢出撒到半空中,被光線鍍上短暫的光芒,一個瞬間又迅速連水帶杯掉落海里。
杯子沉沒。
鄭若希回頭笑笑,“天恒,你能替我再拿一杯水嗎?”
“可以。”
宋天恒立馬站好,側臉的輪廓在逆光底下越發深邃,“等我。”
“好……”
他轉身了。
鄭若希驀地捏緊欄桿,輕輕啟了下唇,宋天恒,再見了。
“砰”。
宋天恒猛地僵住,飛速地回過頭,只聽見沉重的墜海聲,就連……就連伸手去抓她都來不及。
他連忙跑回船艙向船家求助,“有人掉進海里了,準備救生艇!”他吼完又跑回甲板,他站上欄桿,捏緊鼻子,雙腳合并彎膝跳進大海,落水后四面搜尋鄭若希的身影,“若希——”
“鄭若希!”
沒找到她……
“她在這!”
“她在那里!”
船家的兒子指著離游艇很近的鄭若希大聲喊道:“她就在那里!”
宋天恒深吸一口氣,快速游到她旁邊,一手托起她的頭,一邊呼叫:“鄭若希!鄭若希……”
“醒醒,你醒醒,”
他聲嘶力竭地喊她,“求你,……求你醒醒。”
船家和他兒子合力將救生橡皮艇拋擲到他們附近,然后船家兒子也跳進海里幫宋天恒將鄭若希弄上艇。
宋天恒替鄭若希做心肺復蘇,然后又給她做人工呼吸,回來做了三次,她終于吐出海水,茫然地看著渾身都濕透卻激動不已的宋天恒。
他緊緊地抱住她,那雙手都顫抖。
什么話都沒說。
他只是重復地喊她的名字,“若希,若希……”
鄭若希被他勒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宋天恒聽到她咳嗽,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他才松開了手,憤怒地瞪著她看,“你竟然,”他氣得發抖,狠狠地搓了把臉,“你竟然敢真的跳下去,你瘋了?!你瘋了是不是!你難過?你很難過是不是?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宋天恒咬牙切齒,擲地有聲:“鄭若希你記住——你活著——只要你活著,你就是給你媽報恩!你不能對不起她,你不能!”
他抓著她的肩膀晃動,“聽到了嗎?”
鄭若希無聲地落淚。
她就像個癮君子,用自虐求救贖。
“你這樣三番五次地自虐,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宋天恒兀自笑起來,“我陪你好了,鄭若希,我陪你。”
“你跳,我也跳。”
他仍然在笑,“我就是你的影子,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我都不會阻止你,但我會跟著你,你去哪我就去哪,有你的地方就有我,”
他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多情深。
“好不好?”
鄭若希哭得更兇,啜泣得說不出話來。
她緊緊地擁著宋天恒,額頭抵上他的肩膀。
船家的兒子看著渾身濕透的倆人,有些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雖說掉進海水里是不冷,但渾身都濕透,被這海風吹來卻冷極了,這倆人都在流鼻水了,這樣狼狽還在談情說愛,真的有點受不了了。
“那個,”他往他們的方向瞧了眼,本想提醒他們上游艇再繼續說話,卻看到橡皮艇上滲著一小灘血水,他沿著那血水的方向抬眸一看,指著鄭若希大叫:“受傷了,受傷了!”
“什么受傷……”宋天恒也看到了鄭若希臉色蒼白地綣縮起來,“若希……”
鄭若希咬著唇看他,“天恒……”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天恒……”
“快點回游艇上!”
宋天恒抱著昏迷的鄭若希,“若希!”
天空被烏云籠罩,海風呼嘯而至,海面波濤洶涌澎湃起來,向岸邊翻滾,小水滴從空氣中隨之撲面而來。
風雨雷電交織,那艘游艇在暴風雨中迅速回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