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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huán)面無表情的走出養(yǎng)心殿,一路都在回憶與證圣帝那些過往。他早知道這人善于偽裝自己,卻不知道撕開假面后的他,其本質(zhì)會那般瘋狂。相識六年多,他對對方的了解何其有限,而對方卻連他的靈魂都看透了。
也許,他當年所謂的愛,也并非真愛,而是試圖給自己尋找一個牽絆,一個不致令自己迷失的精神寄托,所以放手的時候才會那般干脆。
而證圣帝,雖然參雜了算計,利用,卻是真的用了心,用了情。至少,讓賈環(huán)把自己的性命全然交予旁人手里,哪怕那人與自己再如何親密,也是做不到的。
賈環(huán)一邊行走一邊按揉太陽穴,很有些心神不定,行至一處拐角,與疾奔而來的某人撞了個正著。
那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淚汪汪的抬頭,后面緊跟著幾個宮女太監(jiān),喘著氣大喊,“王爺,您慢點跑,當心又摔著!”這位爺雖然癡了,卻很得太上皇寵愛,皇上也百般優(yōu)容放縱,故而宮人絲毫不敢怠慢。
“你壞,撞疼我了!”九皇子揉著眼睛控訴。
賈環(huán)紊亂的心緒瞬間平復,彎腰盯著九皇子,鬼魅的笑起來,“哦?我撞疼你了,你待如何?將我拖下去杖斃?”
九皇子呆呆的問,“杖斃是什么?”
幾名宮人奔到近前,一邊扶起九皇子,一邊向他解釋何謂杖斃,然后瞪向賈環(huán),正欲開口呵斥,對上他爬滿血絲的猩紅眼珠,當即駭?shù)玫钩橐豢跊鰵狻_@人雖然看著年少,通身卻籠罩著一股陰煞之氣,令人見了不自覺便想退避三舍。
思及此處乃離開養(yǎng)心殿的必經(jīng)之路,而皇上下朝后留了飛頭將軍單獨敘話,宮人們悚然一驚,連忙跪下請安。
賈環(huán)擺手,他們即刻退開數(shù)丈,遠遠看著。
賈環(huán)嘴角噙著笑,一步一步向九皇子靠近,直將他逼到墻根,才捏住他下顎,低聲問道,“義勇親王,這一年過得可還好?”
“你是誰?你弄疼我了!我要告訴父皇和皇兄你欺負我!”九皇子癟著嘴哭叫。
賈環(huán)將他臉龐掰過來掰過去的看,戲謔的眼神仿佛在欣賞一個玩物,更加壓低了嗓音徐徐開口,“我是誰,你真的不記得了么?那你可曾記得我送你的禮物?那些內(nèi)臟、腸子、鮮血,好不好玩?本來我還想在你額頭的刺字撒些藥粉,留下永久的紀念,后來略一思索,覺得如此有趣的游戲,玩一次怎夠呢?還需留著你多玩幾次,呵~”
那輕笑分明十分舒朗動聽,卻似幽冥惡鬼的咆哮直刺九皇子耳膜。他愕然的睜大眼,咬牙切齒的低吼,“是你!”令他徹夜難眠、見紅便暈、連續(xù)數(shù)百日噩夢不止的人,竟然是賈環(huán)?是了,他早該想到,除了身手高絕、天性嗜血的賈環(huán),誰還能做出此等惡事!那些西夷人,卻是替他背了黑鍋了!他的兩個好哥哥,竟聯(lián)起手來替此人掩蓋!
賈環(huán)瞇眼欣賞九皇子扭曲怨恨的表情,直過了好半晌才提醒道,“你不裝了么?那些宮人可還看著呢。”
九皇子悚然一驚,立刻收起怨恨,做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
賈環(huán)拍打他臉頰,詭笑道,“去吧,日后我慢慢陪你玩,玩到我高興為止!”
九皇子打了個寒顫,臉上卻綻開傻笑,一蹦一跳的去了,終究腿腳有些發(fā)軟,下臺階的時候摔了一跤。幾名宮人連忙涌上前攙扶。
裝了一年多傻子,演技很是看漲。賈環(huán)盯著他背影暗忖,收回視線的時候,卻見五王爺站在不遠處,正面無表情、雙目赤紅的盯著自己。他邁步上前,對方卻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這位的演技也不錯。賈環(huán)搖頭失笑,正欲轉(zhuǎn)道往宮門走,卻被一名宮女攔住,“環(huán)三爺,求求您去西宮看看主子吧,她眼下病得十分厲害。”
“你主子是誰?”賈環(huán)挑眉。
“奴婢是抱琴啊,大姐兒身邊的抱琴啊!”抱琴急的快哭了。
“我一個外男,如何敢闖內(nèi)宮?你這丫頭好狠毒的心思。”賈環(huán)冷笑一聲,繞道離開。
抱琴追著他低喊,“環(huán)三爺,并非讓您現(xiàn)在就去!憑您跟皇上的交情,只需遞個話,主子便能過得好些。主子不求什么,只要能搬出陰冷的西宮,生病之時有太醫(yī)看顧也就夠了。環(huán)三爺,她畢竟是您嫡親姐姐啊……”
“嫡親姐姐,這話說出來你沒閃著自己舌頭?”賈環(huán)頭也沒回的擺手,“回去告訴賈元春,憑王夫人三番四次謀害,憑她書房里那次栽贓,我沒整治的她生不如死,她便該謝天謝地了。”話落已走出宮門,去得遠了。
抱琴不好再追,伸長脖子探看他背影,直過了好半晌才邁著沉重的步伐回轉(zhuǎn)。
西宮連個正經(jīng)的宮名都沒有,可見不是什么好地方。入了垂花門就是一個長滿荒草的小院,幾間四處漏風的屋子,伺候的宮人只寥寥幾個,這會兒也不知跑哪兒躲懶去了。
甫一推開嘎吱作響的房門,抱琴就聽見主子壓抑的咳嗽聲。她連忙快走兩步,奔到床邊替主子拍背。
“他怎么說?”賈元春用力擒住她手腕,迫不及待的追問。
“他說,他說……”抱琴不知該如何復述環(huán)三爺那些刻薄至極的話。
“盡管直說。都落到這等田地了,我還有什么受不住的!”賈元春搖頭苦笑。
“他說憑太太三番四次謀害,憑你書房那次栽贓,他沒整治的你生不如死,你便該,”抱琴咽了口唾沫,艱澀開口,“便該謝天謝地了。”話落將頭埋得極低,不敢去看主子表情。
賈元春怔愣半晌,終是仰面看向帳頂,慘笑起來,“我這樣還不算生不如死?我堂堂潛邸側(cè)妃,而今的位份連個最卑賤的侍妾都不如,這樣還不算生不如死?他待如何!”話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抱琴連忙拍撫她脊背,又喂了幾口熱茶。
賈元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目光放空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夢囈般開口,“倘若母親能慈和待他,倘若我不受習側(cè)妃攛掇暗害他,今日神威侯大勝而歸,我該何等風光無限。有顯赫的家世,有強硬的靠山,不說冊封貴妃,至少也是四妃之首,一宮主位,指不定肚子里還孕育著下一任帝王……”邊說邊拍打腹部,露出個神經(jīng)質(zhì)的微笑。
抱琴看得頭皮發(fā)麻,連忙奔出去找太醫(yī)。
養(yǎng)心殿里,一名暗衛(wèi)正跪在證圣帝腳邊,將宮中諸事細細回稟。
證圣帝露出個愉悅至極的微笑,“朕正想著刺激刺激老九,令他早日恢復正常,環(huán)兒便幫了朕一個大忙。”他轉(zhuǎn)頭看向蕭澤,問道,“環(huán)兒每一次動作,都恰好合了朕心意。你說這叫不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是自然。三爺與皇上實乃天作之合!”蕭澤大肆拍著馬屁。方才那個陰氣森森的帝王他實在是怕了。
證圣帝越發(fā)笑得爽朗,再次確認道,“老五果真看見了?”
“看見了,氣得雙目赤紅。”暗衛(wèi)如實稟報。
證圣帝頷首,遣走暗衛(wèi)后撫著唇瓣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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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爺裹挾著滔天怒火回到王府,卻見正廳外立著十人,其中五個是妖嬈多姿的女子,還有五個是俊美溫雅的男子,均錦衣華服,眉眼含笑,見王爺歸來,齊齊蹲身行禮,行止間帶起一股濃郁的香風。
“怎么回事兒?”他朝稽延看去。
“回王爺,這十個美人是皇上賜下的,以犒勞您邊疆凄苦。”稽延拱手回話。
“哦?那他還真是費心了!”五王爺咬牙冷笑,行至正廳坐下,沖十人招手,“過來伺候本王!”
十人齊聲應(yīng)諾,將高大俊美的男人團團圍住,莫不施展渾身解數(shù)以博得他寵愛。
稽延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主子,心道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不為環(huán)三爺守身了?
賈環(huán)出了皇宮,想起五王爺離開時那赤紅的雙眼和鐵青的面色,心下覺得不像是裝的,騎上馬往他府里一探。因守職的侍衛(wèi)個個都深知主子對環(huán)三爺一往情深,并不敢攔阻,放他一路暢行。
甫一走近正廳,就聽見里面弦樂錚錚,鶯聲燕語,更有稽延立在門口,見自己來了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拔腿便要往里沖。
賈環(huán)現(xiàn)學現(xiàn)賣,從袖中滑出一粒碎銀,往他肩膀上的要穴擲去。
稽延驚駭?shù)陌l(fā)現(xiàn),自己不能動了,而且還腿腳發(fā)軟,一下就癱倒在地。
賈環(huán)戲謔的瞥他一眼,徑直入內(nèi),卻見十個美人或坐或站,或躺或臥的圍在五王爺周身,更有一俊美男子依偎在他懷中,擒住他大掌往自己□□送。男子沒穿褻褲,只著了一件外袍,修長的雙腿在衣擺下若隱若現(xiàn),十分撩人。
五王爺垂眸盯著他放-浪的姿態(tài),表情似笑非笑,聽見腳步聲,不耐煩的抬頭看來,然后僵住了。
“你倒是會享受。”賈環(huán)語氣平淡,心中卻很有些不快。
“比不得你與皇兄,久別重逢,*!”五王爺盯著少年脖頸上刺目的紅痕,漸漸扭曲了面龐。
賈環(huán)這才恍然,摸了摸脖子,又定定看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只幾個呼吸便沒了蹤影。
“有了老三,竟連半句話也不愿同本王多說了嗎?賈環(huán),你他娘的置本王于何地?你給本王回來!咱們說清楚!”五王爺立即推開懷中的男子,快步追出去,卻被癱軟在地的稽延絆住,跌了個狗□□。
他狼狽的爬起來,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徑,眸色凄惶無助。
稽延咳了咳,打斷他的自哀自憐,“王爺,您是不是中了皇上的離間計?憑三爺那般剛毅決絕的性子,既是離開了皇上,如何又會回頭。這十個美人來得忒湊巧了些,偏偏讓三爺看見了……”
五王爺略一沉吟,恨不得立即沖進皇宮把老三劈成八瓣,又恨不得時光倒流,好叫他把這十個美人全他娘的扔進茅坑里去!
“滾滾滾,統(tǒng)統(tǒng)給本王滾!”他轉(zhuǎn)回大廳,沖十人咆哮。
“王爺,這是皇上帶給您的書信,還請您暫且忍耐。”方才還癱坐五王爺懷中一臉-淫-蕩的男子此刻表情肅穆,從袖袋里掏出一封信箋,畢恭畢敬的呈上。
五王爺一把奪過,匆匆看完后扯成碎片,又咬牙切齒得狠瞪十人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往府門口疾奔。
稽延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搖頭嘆息:王爺,就憑您那一根筋的腦袋,卻是玩不過皇上的。屬下只能祝您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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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一大早就趕到經(jīng)常光顧的首飾店,站在二樓的窗口遙看兒子率領(lǐng)大軍經(jīng)過的盛況,沖陪侍的掌柜笑道,“快看,那就是我兒子,傳說中的飛頭將軍!”
窗邊還站了幾位貴婦,聞聽此言紛紛朝她看來,其中一個冷笑道,“我當是誰,原是趙姨娘。”
趙姨娘轉(zhuǎn)頭一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此人正是王子騰的嫡妻方氏,平日里對她百般厭憎,而今更是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
趙姨娘不欲搭理,方氏卻不依不饒,譏諷道,“賈環(huán)回來了又如何?他乃五王爺一系,今后必受皇上打壓整治,卻是風光不了幾天了!你且笑吧,有你哭天抹淚的時候。”
“哦,那便等到那日再說吧。”經(jīng)過探春幾次背叛的趙姨娘如今已十分淡定了,沖方氏自得一笑。
幾位貴婦正看著好戲,樓下沖上來一個小丫頭,咋咋呼呼的喊道,“姨奶奶,快,快些回去!宮里來人頒旨啦!”
“環(huán)哥兒這還沒入宮呢,怎么頒旨的就到了?”趙姨娘目露驚愕。
她有所不知,證圣帝老早就擬好了冊封誥命的圣旨,微服出宮的時候遣人送至賈府,只為環(huán)兒回去后領(lǐng)他這份情。
啞妹拉住她手腕將她往樓下拖,歡喜道,“說是要冊封您為一品誥命,翟冠、紅大衫、霞帔、交領(lǐng)青褙子、牙笏,全都送來了!您快著點,頒旨的公公等了許久啦!”
趙姨娘一邊答應(yīng)一邊火急火燎的往外沖。
方氏盯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幾位貴婦目露深思:不過一個卑微的侍妾,皇上竟封了一品誥命,這賈環(huán)看著不像是遭皇上厭棄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