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煙雨紅塵小說網(wǎng)m.dyyx2020.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顏初夏醒來時,看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驀然從地上爬起來,猛覺氣氛不對。她身前是東方乾傲然而立,身后則是歐陽璟——這個同時失去了丈夫和一個兒子的女人,臉上依然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誰也別想將她跟那個在陽光下睿智左右逢源的女人聯(lián)系在一起。
“皇上,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呼您一聲太上皇,您將我綁來有什么事?”
顏初夏穩(wěn)住心神,今天的氣氛太詭異了,詭異到她都能聞到死亡的氣息。
東方乾的面色的確不好,灰暗沉冷,即便他真的快離世,也有足夠的力量將自己扼殺。
“你似乎從來沒叫我一聲爹。”東方乾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半瞇起,他的確累了,這個年輕又傲氣還十分倔強的女子,怎么看都太刺眼。
顏初夏對于他的類似于質(zhì)問的話,不禁冷笑,“太上皇也從來沒把我當(dāng)做兒媳過。自然沒有這個必要!”
東方乾笑了,“初夏,有些時候?qū)彆r度勢,絕對是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你父親顏韞文會,而你卻一點沒學(xué)到。如果你能夠溫馴一點,或許就不會有今天。”
今天?這是什么意思?
顏初夏的預(yù)警系統(tǒng)調(diào)動起來,“你想殺我?”
“知道為什么嗎?”東方乾沒有一點愧疚的不良反應(yīng)。
“因為我已經(jīng)沒用了,而且還知道你太多不堪的秘密?”顏初夏釋然,這才像這個人的作風(fēng),千古明君,哪里容得她一個女子的忤逆和不臣來玷污。
東方乾卻搖頭,“如果只是這樣,你還可以保住一命。可是,你卻要拐帶我的兒子離開大瞾,這是我無法容忍的。傾兒,是幾個孩子中看似聰明無羈,玩世不恭,其實是最為赤城之人。沒有一個兒子能像他那樣無私地回報我。這樣的孩子,怎容你從我身邊奪走。”
“原來太上皇只是太空虛寂寞了,怕老了退居后堂,無人作伴?安王本來就已經(jīng)打算留下來陪伴你,我不信你的暗衛(wèi)會查不出來。”
“暗衛(wèi)查到的是你們在采辦大瞾的用品,數(shù)量還很大。”
“那你也可以讓他們?nèi)ゲ橐幌拢@些東西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被封存起來了。安王聽說你身體不好,自然是不肯走的。他一心為你這個父親著想,你卻從未替他考慮過。你可知,他曾對我說過什么嗎?”
東方乾抓住扶手,瞪著這個從來不肯向他屈服的女子。
“他說,這一次,如果我死了,他會陪我一起去!他會將他父母虧欠我的補償給我,即便還不了,同生共死總是能做到的。”說到此處,顏初夏心中泛酸,難道他們的命運必須掌握在這些人手中嗎?還是說,安王直接反了,玉石俱焚好一點,至少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任人宰割。可是,即便他們真有勝利的那一天,恐怕她已不是她,他亦不是他。他們身上會背負(fù)很多血債,說不定其中還不乏自己的親人的。
“初夏,人心沒那么脆弱。既然第一次,他可以活下來,第二次,他依然可以。我是他父親,他不能不為我這個父親送終。你只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女人而已,但不會是唯一,也不是不可替代。明白嗎?”
東方乾站起來,走到顏初夏的身邊,又仔細(xì)打量了一眼她,比之兩年前,她出落得愈發(fā)動人,也愈發(fā)嫵媚,眉眼間多了一些風(fēng)霜染就的堅硬,也多了一些揮之不去的情愫。如果說兩年前她是一塊璞玉,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被開鑿成一塊寶玉。這樣的女人注定是禍水,即便自己再年輕個幾十年,也會將她收入囊中,徹底控制她的一切,才能保證安定。
“如果你真的愛他,那就應(yīng)該為了他獻(xiàn)出自己的生命。”
顏初夏的眉頭蹙了起來,這個男人在說什么?
“少昰看你的眼神,難道你沒察覺出什么異樣?他如今是騰飛的巨龍,你在,永遠(yuǎn)將會成為傾兒扎在他心間的刺!只有將這根刺扒了,他們才有可能兄弟和睦!”
顏初夏震驚了好半晌。她抬眼看著東方乾,確定他沒有虛張聲勢。
“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必須為別人的罪惡心思獻(xiàn)上自己的性命嗎?”
東方乾沒料到這個時候顏初夏還如此刻薄,只道:“世間所有的規(guī)則都是強者制定的。要維護(hù)天下安寧,適當(dāng)?shù)臓奚潜匾摹K裕悴挥貌环狻!闭f罷沖歐陽璟示意了一下。
顏初夏知道這個人是下定決心要除掉自己,既然如此,說再多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顏初夏轉(zhuǎn)身,卻在臨出門前又忍不住轉(zhuǎn)過來,“最后,求你一件事。”
“說。”
“如果他再愛上誰,就成全他吧。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真正的親情,其實他也只是想要有一個溫暖的家而已。”
相對于生活在這帝王之家的東方少傾,顏初夏覺得自己一直有母親真的是無比幸福的。
東方乾看著那個毅然離去的背影,突然對歐陽璟說,“別讓她太痛……”
初夏的夜晚微微有些涼意,十八年前,她在這樣的夜晚到來,如今再在這樣的夜晚歸去。遠(yuǎn)方的母親應(yīng)該會幸福下去吧。即便永遠(yuǎn)見不到自己,抱著一點希望也是好的。
“說起來我應(yīng)該稱呼你一生舅母,雖然隔了一層關(guān)系。”顏初夏笑道,在黑暗中走著,她看不清路,一步一步地試探,看起來有些踉蹌。
歐陽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跟在后面。
“我走了。不要告訴任何人。無論是他還是我娘。”她不想再讓愛的人傷心了。既然無可避免,那就盡量地減少他們的傷痛吧。
“最后……你還有什么愿望嗎?”歐陽璟的聲音比平日更冷了些,顯然,要親手結(jié)束這個人的性命,她心里難免會有波動。走過那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當(dāng)然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讓自己毫無猶豫,毫無心痛,也毫無情緒。
“最后……讓我再看他一眼吧。”
這個愿望歐陽璟沒有拒絕,但是她不可能違背命令讓顏初夏與東方少傾近距離接觸,但她允許她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
這個時辰,東方少傾應(yīng)該快回府了,他們守在逸竹軒后面的山坡上。可是等了很久,沒有任何動靜。
“我最多只能讓你等到子時。” 這是極限,東方乾不允許她活到明天。
顏初夏對此沒有什么可說的,她們都是那個人的棋子而已,根本無從決定什么。
“我一直很好奇,你在萬俟竑身邊這么長時間,竟然還會如此忠于東方乾。”萬俟竑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夠狠夠絕,但也絕對多情。
“你覺得我應(yīng)該愛上他嗎?”
這個反問,顏初夏無法作答。
歐陽璟卻突然笑了,“在二十多年前,我也像你一樣懷疑過。既然老天讓我跟了他,我想我或許應(yīng)該珍惜這個機(jī)會走出來。可是,這個男人心里已經(jīng)裝了別人。他根本沒辦法再去愛別人。”
顏初夏轉(zhuǎn)頭看歐陽璟,黑暗中,只看到蒼白的臉,閃爍的眼。換句話說,歐陽璟應(yīng)該是在意萬俟竑的吧。
“你知道他愛的是誰嗎?你認(rèn)識。”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卻又被顏初夏立馬壓了下來。
“萬俟延延,他的親妹妹。萬俟府里,沒有什么是他在意的,除了這個妹妹。可笑的是,他想不出留住她的方法,所以,他打算將她嫁給那個不能人道的平王。東方平是因為姚妃的事情才不能人道的,結(jié)果這只是一個障眼法……如果他真把延延嫁給了平王,他一定會后悔的。”說罷,歐陽璟輕笑起來,苦澀的味道飄散開來,浸入夜色中,連空氣都變得酸澀起來。
“雖然知道是如此,但我并沒有責(zé)怪他。相比之下,我對不起他的更多。曾經(jīng)和夜影一起在刀尖舔血時,我們就發(fā)誓,不會把心給除了主人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對,我們一起發(fā)的勢,可是她的心得到了回應(yīng),而我卻沒有。那個時候我有抱怨過。主人曾經(jīng)說,暗衛(wèi)是不能有兒女私情的,可他卻開了先例。最后夜影死了,病死的,也是被自己的兒子殺死的。某一天,我也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初夏,能在你所愛著的人的目光中死去,這是一種幸福!他們會一直將你祭奠在心中,讓你的靈魂不滅。而很多人到死都沒有得到過愛的人,也沒有能力去愛別人。他們死了,沒有人會記得,更不會有人來悼念。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歐陽璟感慨了很多,顏初夏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有如此多的心酸。或許是這一年的變故太大太大,她失去了丈夫,兒子,也失去了家。而還活著的兒子,如今卻杳無音訊,跟她一樣,在某個角落里備受煎熬。他們擯棄兒女親情,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冷血。那還能怎么辦?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退不回去。如果萬俟巖燧能在那一劍插入萬俟晟胸口之前醒悟,一切都會不一樣的。至少,他們的靈魂還在一起,而現(xiàn)在,即便是下了地獄,萬俟巖燧和歐陽璟應(yīng)該也是不敢去見那兩個人的吧。
看著夜空星辰轉(zhuǎn)移,顏初夏再一次望了望安王府,依然沒有絲毫動靜。老天竟然連最后一個身影也不舍得讓她見到。
那個人回到家,如果看不到她,不知道又該如何暴躁了。而如果一直等不到她,他會怎么樣?
顏初夏笑了,那個混蛋如果知道她死了,一定會將她從墳里扒出來吧。
“時辰到了。”歐陽璟拔劍出鞘,劍上寒光凌冽,顏初夏對著那個漆黑寂靜的庭院大喊了一聲,“傾!”
一個字,劃破寂靜長空,飄飄搖搖分散開來,淹沒在黑暗中。
“喀”鋒利的劍刃刺破了骨頭,卻還未刺穿便停住了。
顏初夏疼得差點暈倒,連氣都接不上來。
“巖燧,松手!”
就在顏初夏看不到的背后,萬俟巖燧用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抓住了劍刃,鮮血沿著劍刃拉出一條血線,不住滴落,分不清到底是顏初夏的血還是他的血。
萬俟巖燧沒有說話,只是抓住不放,根本不讓歐陽璟的劍再前進(jìn)分毫。
顏初夏換過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劍尖陡然拔出,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鮮血飚出,灑了萬俟巖燧一手。
歐陽璟自己先松了劍柄,皺眉看向萬俟巖燧,“你在干嘛?瘋了嗎?”
萬俟巖燧擋住顏初夏,“要殺她,先殺我!”
“你!”
“她活著,還能給人希望,而我,活著跟死了沒兩樣!”
“巖燧!”
歐陽璟爆發(fā)了。
萬俟巖燧臉上卻依然冷冽,連多余的情緒都沒有,拔劍擋在顏初夏前面,動也不動一下。
“你是想跟我動手嗎?”歐陽璟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如果你非要殺了她的話!”
從來沒被人忤逆過的歐陽璟用腳尖勾起劍擺開了架勢。
萬俟巖燧身上煞氣陡然高漲,連身后的顏初夏都能感覺那股逼人的寒氣,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木子倆不過拆了幾招就停了下來。
顏初夏莫名驚詫,正在思考是不是應(yīng)該先逃跑,卻陡然看見月光下萬俟巖燧背上透過的劍尖,在月光下閃著寒芒。戰(zhàn)斗未開始便宣告結(jié)束了。
“巖燧……”顏初夏低低呼喚了一聲,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萬俟巖燧的劍術(shù)不比歐陽璟差,怎么可能……
歐陽璟也慌了,松開劍,撲過來,抱住萬俟巖燧,“別、別嚇娘。娘現(xiàn)在就你一個親人了。乖!孩子,跟娘說說話!別閉上眼!娘現(xiàn)在就帶你去看大夫!”
萬俟巖燧卻抓住了歐陽璟亂摸的手,嘴角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娘,這樣就好。”
什么叫做這樣就好?
歐陽璟的手抖了起來,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顏初夏忍住疼,爬過來,握住了萬俟巖燧的另外一只手,“別這樣巖燧,你還有你娘!你們可以重新來過!我們?nèi)タ创蠓颍 ?
萬俟巖燧抽出手,撫上顏初夏的臉頰,這是多少年夢寐以求的,看著她如此靠近自己,為自己流下眼淚,溫柔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關(guān)鍵是,自己還可以這樣不被拒絕地?fù)崦哪槨J种搁g傳過來的觸感似乎是冰涼的,他的神思已是不清。
“夠了。已經(jīng)足夠了。”
沒有人明白他到底滿足了什么。
他還記得那日,他站在臺階之下,看著那個戴著銀箔面具的少女。
“在下萬俟巖燧,姑娘貴姓?”
而她站在臺階之上,“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從別人耳里聽說,跟你親口告知,那是不同的!”
“林夏。初夏晚晴里,林風(fēng)伴日斜。”
“巖燧。高山巖寒早,燧木取火遲。”
今日面具不在,他卻已經(jīng)看不清楚她的臉。
溢血的唇邊緩緩哼出這句:“初夏晚晴里,林風(fēng)伴日斜。”
顏初夏心中一痛,開口道:“我姓顏,名初夏。你呢?”
他笑了,“我姓萬俟,名巖燧。”
話音沒在唇邊,看著她的雙眼依然那樣直白,只是瞳孔已慢慢失去了她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換子事件:起因,是東方乾的爺爺,也就是當(dāng)時的皇帝酒后戲言如果平王妃生出兒子,就將皇位傳于他。東方平和東方乾當(dāng)時是儲君的最熱門人選,即便皇帝老子說那是戲言,畢竟是金口玉言,總會成為黨派之爭的一個砝碼。
三妃懷孕,待產(chǎn)。又恰逢與皇帝老子一起賞菊,東方乾便授意孫昱熙解決掉平王妃的肚子里的孩子。這就是別人看到的,兩人起了爭執(zhí),雙雙掉進(jìn)湖里的事情。而司馬詠佳受到驚嚇,結(jié)果就成了三妃同時臨盆,并且都安置在賞菊的附近殿宇中。
平王妃難產(chǎn)而死,但孩子活了下來,平王悲憤之下,決定報仇,培養(yǎng)東方乾的兒子篡位父子相殘,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
司馬詠佳孩子比兩人產(chǎn)期本來要晚一兩月,結(jié)果產(chǎn)下了死嬰。東方乾為了保住司馬氏的支持,決定換子。而先他一步的平王,本來是要換司馬詠佳的孩子,奈何那里防守太嚴(yán),于是換了孫昱熙的孩子。
所以結(jié)果就是,東方平換了孫昱熙的孩子,而東方乾又將死嬰拿去換孫昱熙的孩子,只是他沒料到那會是東方平的兒子。
孫昱熙為了設(shè)計平王妃而沒了孩子,一直耿耿于懷,東方乾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影響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便保證讓她的兒子繼位,所以,東方少昰繼位,在東方乾的所有計劃里,是非常完美的。只是為了得到右相的支持,穩(wěn)住朝野,他不得不一直隱瞞而已。
這個過程,東方平和東方乾兩人都不知道。所以聽說孫昱熙孩子死了時,東方平也很傷心。但東方少昰有個標(biāo)志就是腳底下的痣。而那個死嬰沒有。順著這條線索一查,平王自然就清楚了,東方乾卻被蒙蔽著。
而現(xiàn)在的東方少昰結(jié)合兩方的話,自然基本能推定自己到底是誰的兒子,看著自己父親死去,養(yǎng)母又被殺,而一直苦心培養(yǎng)自己的東方乾還是仇人,偏偏他又是懂大局的人,結(jié)果后面就壓抑得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