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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子叫吳鎮,但是鎮上吳姓人卻不多,籠統地算下來,周姓倒是最多的。
鎮長開玩笑說,老吳家的人都搬走了,鎮子遲早得改名叫周鎮。
小一輩的勸他,不就是個名字,地圖上咱鎮還有個別稱呢,不礙事。
鎮長笑笑,叫自家兒媳婦在院里打了幾籃子桂花曬成了干,做成了糕,牽著自家才到他膝蓋的蘿卜丁出去,每家每戶送點。
蘿卜丁走路還有些不穩,兩只手攀在他爺爺垂下的竹籃邊兒,小短腿一邁一邁的,幾步一踉蹌。
胖嬸兒把他抱起來,就著他的手咬下一塊晶瑩剔透的桂花糕,蹭蹭他軟乎乎的臉蛋。
“鎮長,咋又出來溜你家孫子啦?”
“嘿!”鎮長又塞了幾塊進胖嬸子旁邊跟著的花衣小姑娘手里,笑:“哪能叫‘溜’呢?提小路出來玩兒呢。”
“小路~”就著鎮長的話又軟軟地喊了幾聲,胖嬸子才把小蘿卜丁放下。
“你家這要是個姑娘,得多招人疼啊。”
鎮長笑瞇瞇地:“男娃也招人疼。”
胖嬸翻了幾個白眼:“是是是......”
鎮長帶著小蘿卜丁吃了早飯從東邊出發,繞了一圈回來已經差不多中午,小蘿卜丁原本趴在他懷里安安靜靜地睡著,這時卻像是突然被驚醒了,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四周。
老人忙輕拍他后背,順氣勸哄。
“寶寶......寶寶被嚇到了?爺爺在這里,不怕啊不怕。”
拍著拍著,懷里的蘿卜丁就不動彈了,眼神直直地盯著某個地方,一眨不眨地。
老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那邊一個約莫和小蘿卜丁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水池邊,白嫩嫩的小腳丫伸到了池水里,岸上的手邊放著一只白色的小鞋子。
老人嚇了一跳,抱著小蘿卜丁就跑了過去,裝著桂花糕的竹籃被隨意地扔到了地上,他用空著的那只手拎起了小男孩兒。
“乖乖,你怎么能一個人坐在水池邊呢!”
大急之后是大怒,年紀越老的鎮長越喜歡的就是管閑事。
“你說,你爸媽在哪里?爺爺奶奶呢?”
坐在他左手彎里的小男孩兒和小蘿卜丁靜靜地對視,對鎮長的話充耳不聞,半晌后突然伸手,摸了一把小蘿卜丁軟嫩Q彈的臉蛋,小聲地說:“小妹妹。”
鎮長默。
后來他想起來了,這孩子是不久前新搬到他們鎮上的,孩子爸媽都有些內斂,爸爸是個跛腳,媽媽看起來柔柔弱弱地,不像是能做農活的。于是他想,那夫妻倆照顧這么一個孩子可能有些吃虧,自己身為鎮長,能幫襯一點是一點,就提著竹籃去了西頭的新鎮民家里,順便拐走了該家一只小蘿卜丁。
新來的小蘿卜丁姓顧,名字是他一看就有文化的媽取得,叫什么......無勛。
戴著老花眼鏡的鎮長捧著一本從鎮上某個只會摸魚的娃子手上順來的新華字典,比對了半天,就納悶了。
誰家大人不希望孩子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的,顧家那媳婦兒給小顧娃取個“沒有功勛”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鎮長把字典一合,做了個決定,對著堂屋前舉著一根棒棒糖喂給自家小蘿卜丁的孩子招招手:“有勛吶,過來,爺爺再給你一根。”
“有勛”:???
顏媽媽從里屋里提著一籃子濕桂花出來,聽見了,跺腳:“爸,您別瞎給人取名字,您那本字典都該收了去。”
鎮長不為所動,堅持地喊:“有勛吶......有勛吶......”
認認真真敲石頭的顏小路聽見了,舔了一口湊在嘴邊的棒棒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抓著旁邊小哥哥的手,撲到了鎮長懷里,鸚鵡學舌地喊:“有......勛吶......”
最后,兩根棒棒糖都進了顏小路的肚子里。
舔著嘴巴邊一圈的糖漬,顏小路想,其實他也沒那么愛吃糖的。
被人瘋狂投喂的結果,就是顏小路長蛀牙了,右腮幫子高高地鼓起,成天淚汪汪的,整一個小哭包。
整個鎮子里的人都急壞了,最后胖嬸子家大姑娘提議,這得去城里看牙醫。
小哭包被帶走了,顧小勛呆呆地坐在門檻上,看看院門前的大路,又看看攥在自己手里的三顆糖。
小妹妹還不回來......他到底去哪兒了?
糖好香......好甜......再不回來他就要忍不住把它吃掉了QAQ
“唉~”
又是一聲,鎮長端著杯熱茶挨著他坐下,看看院門前的大路,又看看握在手中的茶杯。
顧小勛想了想,分出一顆最小的糖扔進了鎮長的茶杯里,“咚”地一聲。
鎮長眨眨眼,顧小勛也眨眨眼,然后兩人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又轉向門口。
“爺爺......小路......”
“等下就回來啦,小路去看醫生了。”
“醫生?生病了?”
“牙齒被蟲子啃咯,吃多了糖。”鎮長哭唧唧:“小路媽要討厭死我了。”
顧小勛手起嘴閉,僅余的兩顆糖全進了自己嘴巴里,惹來了鎮長驚訝地一瞪。
顧小勛含糊道:“我霉幽給多的糖給小路。”
鎮長:......
他好像找到罪魁禍首了啊......
顏小路回來后已經睡著了,顏麻麻說他是哭得狠了,從牙醫出來時就開始哭,拿起剪子開燈時他就將近暈厥。
小心翼翼地攥著顏小路白嫩嫩的小爪,顧小勛的負罪感更深了。
從此以后顧小勛就愛上了“搶糖”這項工作,不過幸好的是顏小路本來就不怎么愛吃,也不會像鎮上其他小孩子那樣哭鬧,而終于可以滿足口腹之欲的顧小勛則......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走上了顏小路的老路。
兩個孩子都承受了他們這個年紀本不該承受的災難之后,鎮長終于被剝奪了分糖的權利。
等到桂花樹上的小/黃/花全掉光后,天氣就開始漸漸轉涼,再冷一些,到第一場雪下了,春節就快到了。
兩個孩子身上都是同款式的棉襖,圍脖,圓滾滾地撲進了雪地里,就像兩顆雪球,滾著滾著就滾到了一起,抱著不想分開,得是鎮長怕他們兩個在雪地里呆久了著涼,才將兩人撈了起來。
雪還沒化的時候,春節就到了。
顧小勛只記得這一天所有人都非常忙,鎮長挎著一籃子的紅紙筆墨什么的,一手牽著顏小路,顏小路另一手拉著他,挨家挨戶去串門。
鎮長會拿那支長長的筆,寫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字,寫在那些長方形的紅紙上,然后他們會把這些貼在門框兩邊。
鎮長說,這□□聯,上面寫些祝福的字詞,是對來年的祈愿。
顧小勛似懂非懂,顏小路聽都沒聽。
然后他們游到了自己家,顏媽和顏爸都在,幫著打掃房子切菜什么的,沒人招待,顧小勛就進房拿了一個虎斑貓的布偶塞給顏小路。貼好了春聯的三人正準備走,就被喊住了。
“勛勛今天要留在自己家。”
顏媽從廚房里拿了兩只雞腿分給兩人:“今天要好好陪著爸爸媽媽守歲哦。”
牽著自家一步三回頭的小蘿卜丁,鎮長爺爺覺得他就是那劃開銀河棒打鴛鴦的西王母,忍住了過去搶孩子的念頭,彎腰抱起顏小路就快步走了回去。
在他們身后,被顏麻麻錮住的顧小勛眼里隱隱有淚花閃爍。
顧媽一下急了:“這孩子......你想去就去啊,別哭。”
“可別。”顏麻麻制止了她:“過年祭祖這事兒,哪能這么隨意?這是你們老顧家未來的主人,這事兒必須他在場。”
不過到了晚上,顧小勛還是被他媽媽帶過來了。
顏路正趴在窗戶邊上玩小貓,看見院門口的兩個人頓時跳了起來,翻過烤火架,踩著他媽他爸他爺爺的腿蹬蹬跑了下去,踏上小拖鞋就沖到了門口。
“勛勛勛勛......”
顧麻麻一臉無奈:“等下吃飯了我們再把他接回去吧,他非得和小路一起玩煙花。”
那邊,兩個小孩兒已經自發地抱住了,顏小路拉著顧小勛往里屋走,一邊軟軟地說道:“你的大老虎,好威風啊!”
顧小勛糾正他:“那是貓,大貓。”
“可是我都沒見過黑黃色的貓。”
“那這只就是老虎吧。”
“真的?大圣和他誰厲害?”
“大圣吧......畢竟他是有法力的。”
“那老虎不能有法力嗎?”
“能。”
......
兩位媽媽相視一笑:“等下玩累了,我幫你把勛勛送過去。”
最后的結局,是兩個孩子和一個老年鎮長在院子里追了半天,準確地說是追鎮長手里發光的焰火棒,追到一半就累趴了,睡死了,還怎么都分不開。
于是,顧小勛來吳鎮的第一個年,便是在顏家,在顏小路的房間里過的,往后亦然,直到那件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