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奶油花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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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苜蓿你瘋啦！”顏霏看著眼前的景象只覺得辣眼睛。

    梓苜蓿眼神決絕，也不顧自己的血肉之軀，竟然將一瓶腐蝕劑打開直接從封住畫的最上面那塊透明板開始往下倒，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迅速蔓延開來，所流過的地方都開始呲呲的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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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幅畫不是我爸的嗎？”男人在梓苜蓿進(jìn)門的那一瞬間就鎖定了她手中的圓筒。

    “你確定嗎？”他的妻子有些狐疑的望向他。

    男人大著嗓門，生怕這一屋子的人都聽不清楚似的道：“我當(dāng)然確定了，我以前在我爸房間里見到過那個筒，就是用來裝畫的。剛剛整理我爸房間的時候還想著去哪了，原來是被她拿走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男子霍的站起身來，幾步走到梓苜蓿面前伸出手，“拿來?！?

    梓苜蓿眼神定定的望著擺在主位上的遺照，也沒注意周邊人都在做什么，仿佛她的世界里只留下這一張笑容。這時看到二舅舅走過來向她索畫，下意識的緊了緊懷中的畫筒，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我的?！?

    “什么你的？”男人不再與她多言，一把抓住女孩懷中的畫筒便兇狠的往外抽，一點都不顧忌自己粗蠻的動作會不會傷到女孩。

    “我的?！辫鬈俎ＲЬo牙，雙手死死的抱著畫筒，眼淚早已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嘴上仍舊重復(fù)著那兩個斬釘截鐵的字，“我的?！?

    “哎呀算啦，就是一幅畫?！边h(yuǎn)房的親眷有些看不過去，上前來插了句話，“表哥走了，你讓孩子留個念想……”

    “你算老幾？”男人直接對那個拿著一塊手絹的婆婆吼去，“女人都嫁出去了，還有什么資格分我們家的東西？”

    那婆婆被晚輩一吼，心中又怒又驚，立刻領(lǐng)著家眷頭也不回的出了梓家的大門。

    男人絲毫不以為然，繼續(xù)搶奪梓苜蓿懷中的畫。

    “夠了?！?

    突然一聲怒斥，竟是一直在梓苜蓿身后的梓箐發(fā)出的。斥責(zé)對象不是堂哥，而是她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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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苜蓿你快走?。?！”顏霏已經(jīng)沖著梓苜蓿的耳朵狂吼，整個房間火勢滔天，已經(jīng)熏得人難以喘息。然而梓苜蓿卻仍舊在和那一幅畫較真。

    淡金光暈乍現(xiàn)，熊熊烈火之中，一個人身攜冰雪之息而至。她所經(jīng)之處，炙熱的火焰具降為零度。

    “華曦?。?！”顏霏驚喜的叫道：“華曦快點，快把梓苜蓿救出去！！她好像瘋了??！”

    華曦走到近前，冷冷的看著那已近封魔的女孩，緩緩搖頭。“她走不了。”

    “為什么！”顏霏滿臉的不可置信，“你帶她走，你可以的不是嗎！”

    “我不可以。”華曦的語調(diào)恍如初時，無悲無喜，無驚無怒，一似大海無瀾。她不顧顏霏驚呼，伸手放出一團(tuán)淡金光團(tuán)，將顏霏的靈識從梓苜蓿的耳畔剝離開來，裝在其中。而后往自己手心收回。

    “華曦華曦！”顏霏紅了眼眶，“你救救苜蓿??！你不是華曦嗎？你救她?。　?

    華曦淡淡看了顏霏一眼，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回走。

    “華曦??！華曦！！！“

    淡金光暈閃過，冰銀的發(fā)絲消失于滿室火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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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苜蓿，把畫給二舅舅?！辫黧涞穆曇魵獾陌l(fā)抖。

    “不要！”梓苜蓿眼眶通紅，一張唇顫抖不已，“這是叔公給我的……“

    “你不是梓家的人！”梓箐握緊身側(cè)雙拳，“你越來越不聽話了……把畫，還掉。”

    “這是我的……！！”

    淚水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在光潔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長痕，而后滑落在地，任憑污淖浸染。

    “我的東西……”

    “你叔父臨去之前把財產(chǎn)都留給了你大舅舅，所有作品都留給了你二舅舅！為什么每次你都要我把話說的這么明白你才能懂！”梓箐啞了聲音，臉上涕淚縱橫，“什么都沒有你的，快點把不是你的東西還給主人聽到?jīng)]有！”

    懷中頓失力度，那已經(jīng)滲透了她體溫的畫筒被一下子抽離，巨大的虛空將她籠罩。

    平生第一次，她低下了頭。

    “二舅舅……這幅畫不值錢的……我……求求你，你把它……給我?？梢詥?？“她忍下十八年的傲意，滿臉祈求之色。只求眼前之人施舍給她，哪怕只有一絲的憐憫。她紅著眼，舔著臉，重復(fù)道：“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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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無聲滑落，緊咬的牙關(guān)已經(jīng)將唇咬出血來。手臂已經(jīng)鑿的酸疼，四周的火舌已經(jīng)蔓延至她的身周，舔上了她的腳背。手心被磨破皮露出的生肉，因劇烈的動作傷口愈深。鮮紅觸目的血液已經(jīng)順著纖細(xì)的胳膊汨汨流下。

    疼，錐心刺骨的疼。

    然而即使將命豁在這里，即使葬身火海，即使天崩地裂，即使寰宇不復(fù)，她也要，帶著這幅畫一起！

    握著管刀的手仍在用力的鑿著……

    一下鑿不穿就鑿兩下、兩下鑿不穿就鑿三下、三下鑿不穿就鑿四下……

    裂盡指甲，砸斷十指又怎么樣？

    這個世界太冷，只有這周身的燒灼劇痛才能使我溫暖片刻。

    眼眶中的溫?zé)岵煌５臐L落，梓苜蓿懷疑這是不是要流盡自己十八年來所有的眼淚才罷休。哭泣聲自微弱漸漸放大，到最后都仿若煉獄中凄絕的嘶吼。三年來苦苦壓抑的情緒驟然在這一刻盡數(shù)炸開！

    何須再掩飾？絕望的舞臺上她便是主角，這滿室的火焰就是她的舞者，沒有一處不是在表演她此刻內(nèi)心的猙獰！不絕于耳的爆裂聲便是她的伴奏，沒有一刻不是在同她一起叩擊這世間所謂的綱常！

    您疼我，愛我。十八年來無微不至，我從不敢想失去您以后的道路，我該如何獨行……

    您曾說畫伴身側(cè)，如您在身旁。我小心保管，從不離身?？蔀楹巫詈髮⑺鼜奈疑磉厧ё叩倪€是您？！

    您若真覺得我不該是梓家的人，不該是您的親人，為什么您當(dāng)初要讓我跟您姓，讓我用您取的名字??！

    我甚至查過奶油花的花語，“忽視”……您如果從一開始就是忽視我的該有多好！為什么還要將您最珍視的技藝全部傳授給我？

    我畫著您教我的畫，用您教我的技藝來到這里，只是為了感受到您的一絲氣息，只有在做這些您留給我的事情時，我才仿佛覺得……

    您同我在一起。

    呵，您同我在一起么？

    梓苜蓿的唇邊溢出一抹冷笑，倏然抬高握著腐蝕劑的左手，對準(zhǔn)位置——

    呲啦啦一聲，大股大股的腐蝕劑自透明框的頂端濺開，同一時間，梓苜蓿的臉上脖子上全是比灼傷還要辣疼一萬倍的劇痛！

    冷笑未減，身體受此劇創(chuàng)紋絲不動。

    那我就疼給您瞧，傷給您看！折騰掉這一條賤命，再跑到陰曹地府去問問您！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梓苜蓿抬眼，肅厲如魔，凄狂似鬼！緊握著管刀的右手發(fā)力對準(zhǔn)腐蝕液沖擊的位置狠狠一扎，奮力一劃！

    “嘣——?。?！”

    整塊墻壁在透明框的材質(zhì)破裂的那一瞬間轟炸開來，梓苜蓿死死抱著從一干碎片中取出的畫作，被這一下爆炸直接炸開五米遠(yuǎn)，跌入熊熊烈火之中。

    她用身體護(hù)住畫，迅速卷上。而后解下一直未離腰間的具有防火特性的畫筒，將畫插/入其中。這才放下心來。

    “咳咳咳咳……”火勢已經(jīng)很大，屋內(nèi)濃煙滾滾，身上沒有一處完好。梓苜蓿從包中取出之前的微粒粉末，吃力起身，突然感覺到有一大股溫?zé)岬臇|西自劇痛的腹腔緩緩下滑。

    梓苜蓿想也沒想，順手一把抓住往回一塞，捂著破裂的腹腔，強(qiáng)忍著劇烈的濃煙和周身的灼燙，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到一個勉強(qiáng)可以置身的角落，吃力的用粉末撲滅身上烈火。

    暫時脫離致命危機(jī)后，梓苜蓿將一團(tuán)帛狀物覆在口鼻上，深吸一口氣，而后打開窗戶，費力爬上窗沿。此刻的梓苜蓿已經(jīng)精疲力竭，但是她還拼命維持著清醒，她必須帶著畫，離開這個地方。必須！

    手已經(jīng)維持不住正常情形，顫抖的不似自己的。用了好幾次勁，都沒能完成這一平時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事情——拉開小型降落傘。

    “??！”隨著一聲驚呼，一個纖弱的身影自九十層樓高的位置跌落。

    極速降落之際，梓苜蓿終于拉開了小型降落傘。她一只手緊緊捂住破裂的腹腔，因為在高空急墜時，這傷口若不顧忌，便會裂到胸腔。而她的腋下則死死的夾著那個畫筒，堅硬的圓筒似乎已經(jīng)與她連為一體。

    落地的時候，梓苜蓿內(nèi)心閃過一絲詫異，遭了這一系列的劇變，自己居然還有一口氣在?；蛟S這是上天留給她的最后一點安逸的時光吧……

    金屬質(zhì)感的腳步聲響在耳邊，梓苜蓿側(cè)頭一看，一雙馬丁靴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往上看，在看到那一頭金棕色的發(fā)絲，以及那張有過一面之緣的面龐之時，梓苜蓿沒有戰(zhàn)栗緊張，反而徒生一抹釋然。

    杜涅奇卡深蹙著眉，目光從梓苜蓿身上以及那條染血的畫筒上游了一圈，完全不敢相信的拍了兩下手。

    “nдeaльhыn，完美的盜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