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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晉的老家叫沈莊,也是在清水縣,只不過所屬的木云鄉離縣城遠了一些。
其實上一世沈云晉一直到出車禍前都是生活在這個縣城里,也沒有離老家很遠過。只不過自從家里落魄之后,沈宏博通過老家那群親戚了解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所以后來除了族里偶爾的紅白喜事,他們一家也沒再怎么回去過。
沈云晉現在想要回去當然也不是懷念老家的人,他懷念的是那個包含了他無限童年記憶的村子本身。
沈莊留在他記憶當中最深刻的,便是村子南頭那整片整片的蘋果樹。一到清明時節,一簇簇粉白粉白的蘋果花就掛滿了枝頭,美得人心曠神怡。而到了夏初開始結果子的時候,似乎整個村莊都又飄上了滿滿的果香。
而這時候各家的小孩就成了幫家里放哨看蘋果的中堅力量,一到放學就撲啦啦全都涌到了蘋果園里。
雖然孩子們都號稱是去看蘋果,但真正老老實實呆在自家地頭上看著的卻沒有幾個人,大都是湊在一起爬樹捉知了,扎草叢逮螞蚱,下河水撈魚……
總之不把渾身弄得泥溜溜的就肯定不會回家。
長大后沈云晉每次看到身邊的人專門跑去農家樂體驗生活的時候,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沈莊那僅有的幾年的生活。
那才是真正的童年,真正的農家樂。
只是后來,沈莊的青壯年出去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那滿園的蘋果樹終究被砍伐了大半,沈云晉后來專門回去過一次,但是卻再也找不到記憶中充滿童趣的滿園果香,就連蘋果園外那口曾經清澈無比的開滿荷花的小水坑,都已經被附近的造紙廠污染成了一潭臭烘烘的死水。
所以,這回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回到記憶里那個綠意盎然的果園,沈云晉心底還真的忍不住一陣陣的激動。
星期六一大早,沈云晉就因為心心念念的牽掛早早地醒了過來,順便也叫醒了巴在他身上的顧東源。
顧東源顯然也對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十分感興趣,二話不說就隨著他一起快速地穿起了衣裳。
這會兒沈宏博還正在意氣風發的時候,跟老家那群伴他長大的人還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沈云晉要回去,他倒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等顧老太太給他們收拾了身換洗的衣裳,沈宏博就騎摩托車帶著他們去菜市場買了兩只肥碩的白條雞,兩條鮮活的大鯉魚,還在塑料袋里塞上兩條“大雞”牌香煙跟兩瓶二鍋頭,才把他們送上了去木云鄉的班車上。
“回家拎著東西先去二爺爺家,晚上也在二爺爺家睡,在家里給我老實點兒,好好聽話,明天讓你宏震叔送你們坐車,知道嗎?”沈云晉的親爺爺在兄弟中排行老六,只不過除了他跟二哥,其他兄弟都在幼年的時候就夭折了。到現在,家里的長輩也就剩下二爺爺一個人,對于沈宏博來說,自己的親二伯當然也是除了老婆孩子之外這世上最親的親人。
但是他卻不知道,在自己生意失敗,欠下一屁股的債之后,恰恰是這個二伯一家跟他斷絕往來斷絕的最徹底。
沈云晉雖然心里不喜歡二爺爺一家,卻也不能對現在的爸爸多說什么,只能點頭答應下來:“好,我知道。”
沈宏博又從兜里掏出兩張五塊的褐色紙幣,一人一張塞到他們倆手里:“看見人家買零食饞了自己就買點兒,都不許亂花,知道嗎?”
現在的小孩零食價錢大都是以分為單位,稍微好點兒的也就要個一兩毛錢,五塊錢對于小孩子來說,無異于一筆巨款。
沈云晉倒是伸手就接了過來,可是顧東源卻只看著那張紙幣,重重地搖了搖頭:“叔,我不要錢。”
“傻小子,跟叔還有什么好客氣的!”沈宏博拍了拍他的腦袋,伸手把那五塊錢塞到了他兜里,伺候著他們兩個在位置上坐好,才走到最前排去,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司機:“大哥,我這倆孩子自己回去,您路上給照應下,到沈莊路口記得叫他們一聲。”
雖然說車上應該嚴禁煙火,但是這個規則,在現在的清水縣幾乎還沒有人遵守。
司機接過他遞的煙,爽快地應承了一聲,沈宏博又回頭叮囑他們兩句,才給他們買好票下了車。
沈云晉看見這情況,心底不由得又感嘆了下當今淳樸的民風。
再過個二十來年,還有哪個家長敢放兩個半大孩子獨自坐五六十里地的車?
顧東源顯然也沒怎么坐過汽車,一路上都趴在沈云晉身上隔著他看車窗外匆匆掠過的風景,就那一截截呼嘯而過的樹杈子,他就頗有興趣地看了一路。
看見他這樣,沈云晉也不知道應該覺得心酸還是好笑,只能一動不動地任他在自己身上趴著,到最后干脆在椅背上養著假寐起來。
過了四十多分鐘,司機師傅才揚聲對著后頭喊了一句:“沈莊到了,倆孩子該下車啦!”
沈云晉趕忙睜開了眼,路兩旁的景色果然已經漸漸熟悉起來。
顧東源聽見司機師傅的話,也自動自發地從他身上起來,把那兩大兜東西都提在了自己手里。
車子緩緩停在了村頭的路口,沈云晉跟顧東源一前一后下了車,還不忘有禮貌地對著司機師傅喊了一句:“謝謝叔叔。”
反正那師傅看上去也已經五六十歲,喊他聲叔叔也不虧。
現在電話都還沒有普及,沈宏博也沒辦法通知家里人來村頭接他們,沈云晉也只能帶著顧東源徒步往村里走。
“重不重?給我一兜吧,我提著雞。”沈云晉伸過手去,想給顧東源分擔一點兒負擔。
顧東源連忙把手往后一躲,對著他搖了搖頭:“沒事,一點都不沉。”
這段時間以來,只要跟在顧東源身邊,沈云晉就屁大點兒的活都沒干過,在他心里,顧東源已經差不多跟大力士劃上了等號。
所以,現在的他知道就算自己堅持也沒用,就干脆讓他自個兒提著了。
走過村頭的那一片麥田,人家也漸漸多了起來。
沈莊本來就不大,沈云晉在這兒生活了九年,當然是把全村的人都認了個七七八八,這一路上有人看見他,都免不了一陣吃驚:“云晉咋自己回來啦?”
“你爸媽呢?在清水賺了大錢了吧?”
“是不是忙得都沒空回來了?”
面對鄉親一句接一句的打趣,沈云晉都有禮貌地答過去,顧東源一直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村莊。
一直到顧東源把手里的塑料袋換過兩回手,他才終于看見沈云晉指著一出磚瓦房院子開口:“看,那就是我家,不過里面東西都搬走了,咱們今晚沒辦法在這兒睡。”
聽見沈云晉的話,顧東源忍不住提著東西就朝那處小院走去。
就算不能在里面住,哪怕看兩眼云景從小生活的地方也好。
沈云晉對自己的家當然也是懷念的,索性跟著他一起擰開大門上的門閂走了進去。
沈家的院子不大,但是卻一直被蘇春華收拾得干干凈凈,只不過眼下走了一個月,院子里已經冒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雜草。
三顆大棗樹在院子里郁郁蔥蔥地長著,其中一棵樹下立著一支自來水管和半截埋在土里的水缸,水缸旁邊還砌著一口不大不小的水泥池子。
沈云晉走到那口池子跟前,輕輕嘆了口氣,對著顧東源開口:“我小時候,一到夏天就喜歡在這池子里泡著,我爸有時候還往里放倆大西瓜,我就抱著西瓜在里頭撲棱。”
顧東源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池沿上,忍不住笑了笑:“你現在也沒多大啊。”
沈云晉一愣,隨即也看著他輕笑了起來:“是啊,我現在也不大,也是小時候。”
顧東源伸過手來,習慣性地捏了捏他的臉:“不過我已經長大了。”
看著他故作老成的樣子,沈云晉臉上的笑又加深了一些:“是是,你長大了,你是我哥。”
說著,他又抬頭看了看兩人頭頂上枝繁葉茂的棗樹。
現在已經到了春末夏初的時節,正是棗花開放的時候。每一朵棗花從綻放到凋落也不過就是短短一天的時間,所以在棗樹花期的時候,一仰起頭就能看見樹梢上有源源不斷的米粒似的花瓣飄下來。
沈云晉懷念地看著這紛繁的景象,指著兩人頭頂上那棵樹開口:“這顆樹上的棗兒最甜,等過了七月十五,咱們再回來吃棗。”
七月十五棗紅圈,每到棗子快成熟的時候,沈云晉就能聽見老媽嘴里嘟囔幾遍這句民諺。
而在這一天之前,小孩子嘴饞想要吃棗子是不能啃兩端的,否則就得長火癤子。
沈云晉也不知道這事兒到底是真是假,只不過他一直都遵循著這個從老人口中流傳下來的講究。
“好,你什么時候想來,我都陪你。”顧東源在他身旁點點頭。
沈云晉貪戀地看著記憶中早已消逝的家里的一切,最后也再次輕嘆一句:“可惜今天是沒辦法在這兒住了。”
顧東源隨手捏起他的手,又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擺弄開了:“你爸不是說讓咱們去你二爺爺家嗎?”
聽見他提起二爺爺,沈云晉的臉色僵了一下,最后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是啊,還得去他家睡。”
雖然二爺爺是個標準的勢利眼,不過好在現在去縣里做生意的沈宏博在全村人眼里都是成了個有錢人,所以現在二爺爺當然對他也特別好。
他只是過不了心里那一關而已。
這時候,院子里虛掩的大門突然吱呀響了一下,被人從外面輕推開,門口站了一個黝黑的少年。
少年看見沈云晉,雙眼明顯地亮了一下,拔腿就往他身邊跑過來:“云晉,你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