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jié) 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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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河遠上，白云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向榮最喜歡這首從王之渙的詩改成的詞，每每讀到孤城萬仞山時總會想起陜甘故鄉(xiāng)。

    不知道能不能有功成名就衣錦還鄉(xiāng)的那一天啊，廣西提督坐在平南縣的縣衙里幽幽地想著。他已經(jīng)被太平軍包圍了一段時間了，當蕭朝貴統(tǒng)帥著太平軍主力北上挺近的時候，廣東副都統(tǒng)烏蘭泰說他要阻擊發(fā)匪，領著他那五百人南下了，不過具體是逃之夭夭還是真的和太平軍死戰(zhàn)，向榮覺得還是逃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平南縣的城墻并不高，而且和廣西的絕大多數(shù)府城縣城一樣，都傍水而建，南面就是寬廣的龔江，交通條件非常便利，所以手頭有不少船只的蕭朝貴來的很快。向榮此時手底下大約還有兩千多綠營兵，再加上地方官湊出來的壯丁民勇，能有兩千五百多人。向榮心里很清楚，平南縣是一個小城，小城有小城的好處。城池小，重要的防御節(jié)點就少，他這兩千多兵力用來防守是非常充裕的。

    而且廣西提督也不認為太平軍會真的來打他的平南縣城，從楊秀清指揮著太平軍離開紫荊山區(qū)以后，太平軍并不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作為大本營的紫荊山區(qū)，他們說丟就丟下了，面對防御空虛的潯洲城，他們也沒有熱血上頭的亂打一氣。太平軍的每一步行動看似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但向榮總覺得這里面有點他看不出來的門道。

    東出大黃江口，然后南下圍潯洲，到潯洲后圍而不打，突然又折返向北，把我的平南圍了起來，這些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向榮思索著，指頭在地圖上移動，他實在不明白太平軍折騰這么一圈到底是為了啥。在清廷的這位高級軍官看來，太平軍這一圈除了折騰他們自己降低他們的士氣外沒有其他什么意義。一沒有攻城略地，而沒有裹挾丁壯，三沒有大掠鄉(xiāng)間。除了聽說太平軍收集了不少民船用作運輸外也沒有聽說他們還干了點別的什么大事。

    莫非是想進軍廣東？向榮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太平軍不會進入廣東，廣東的綠營無論是在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上都在天下前三的位置上，鴉片戰(zhàn)爭之后還補充了不少新火器。太平軍雖然能打敢戰(zhàn)，但是以他們的實力要想進軍廣東那就是自尋死路。大凡起于田畝的反賊都應以發(fā)展自己為第一要務，太平軍進入廣東只會消耗他們自身的力量，不會有太好的收益。

    不去廣東，也不能去云貴，從廣西向西進入云貴要走一段土司們控制的地方，當?shù)赝了究刹粫o太平軍什么好臉色看。云貴綠營主力未損，云貴也不是富饒之地，太平軍如果有志于天下，必然不會去那種地方。當年吳三桂起兵時響應者遍布天下，自陜甘至江浙無處不有響應者，以云貴之力出擊還不免被鎮(zhèn)壓。向榮不認為太平軍的首領們能有那位從山海關打到鎮(zhèn)南關的關寧名將的將才，如果這些亂匪進了云貴那就是徐徐進剿即可。

    就怕他們進湖南上湖北，順大江東去江西，過安徽一路逼近江寧，隔斷千里長江。向榮是從湖南調(diào)任到廣西的，他剛剛鎮(zhèn)壓了湖南的青蓮教起義，他深知那個地方的階級矛盾已經(jīng)激化到相當嚴重的程度了，農(nóng)民和士紳的矛盾，士紳和行政機構的矛盾，都非常尖銳。而且天地會分子很多，只要一個不小心他們就能折騰出一場大亂來，不過所幸湖南的士紳都有財有力，他們自己出資辦的民團能夠鎮(zhèn)壓住那些幺麼小丑

    不過他不用繼續(xù)思考了，他的中軍副將和春帶著一個一臉土色的家伙走了進來。

    “大帥，好消息。”和春一臉喜色道：“這位是欽差李大人派來的密使，廣西巡撫周大人四日前領兵東來，我們的援軍就要到了？”

    “周天爵離開柳州了？”向榮眉頭一皺厲聲喝道：“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那位信使不明白為啥向榮聽到有援軍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周大人知道了發(fā)匪在包圍潯洲，就領巡撫標營從柳州出發(fā)去解潯洲之圍。既然潯洲之圍已解，周大人必然領兵來援。”

    完了，向榮聽到這個消息眼前一黑，感覺天旋地轉，勉強伸手抓住身邊的桌子。和春看他氣色不對趕忙把他扶到座位上坐好。

    “軍門？”和春恭敬地問道：“可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我沒什么大事，”向榮嘴巴發(fā)苦：“就是大清的廣西要翻天了。”

    “軍門此話何解？”和春不明所以，援軍馬上要來了為啥會有廣西就要翻天的判斷。和春非常敬仰向榮，在他看來，只要有這位向大帥在，著廣西的天就翻不了。

    “唉，還是老了，沒想到啊。”向榮扯過地圖指著上面潯洲的位置說：“潯洲從一開始就不是發(fā)匪的目標，他們是打算來打我啊。”

    “嗯？”和春有點聽不明白了，打潯洲怎么會和向榮有關系。

    “廣西有兩個稅關，一個是潯洲關，一個是梧州關，這兩個地方都是商賈往來，貿(mào)易豐富之地，潯洲可以說是廣西十一府里面最重要的四個府里的一個，發(fā)匪以為他們能把我勾出來，和我野戰(zhàn)。”

    “野戰(zhàn)？”和春有點明白了。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攻不下我向某人防御的平南，所以只能用這種鬼蜮伎倆。只要我領兵支援潯洲，他們必然會狙擊我們，一場野戰(zhàn)勢不可免。他們在大黃江口占了便宜，還想再來一次。”

    “大帥當時為了保全軍力，收復軍心勒令我等不得出兵援救潯洲真是高瞻遠矚。”本來和春對向榮前面不愿意出兵援救潯洲還有點意見，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那點芥蒂放下了，還是向大帥明見萬里。要是依了自己的主意，只怕就要吃敗仗了。

    “就是可惜李大人和周大人了，”向榮嘆了口氣：“本將恐怕也要吃掛落。”事情到了如今，向榮已經(jīng)放下了對李星沅與周天爵的成見，反而有幾絲兔死狐悲的傷感。

    “啊？”那位欽差大人的信使長大了嘴巴，怎么還和李星沅扯上關系了？

    “本將不上當，周大人上當了。發(fā)匪如今團團圍抓住平南不放，必然是已經(jīng)分兵去打周大人了。周大人若是碰見大黃江口第一次那種發(fā)匪，多半還能不勝不敗，若是碰見大黃江口咱們第二次交鋒的那些發(fā)匪，恐怕難逃一個喪師辱國。”

    “周大人既敗，則廣西危險矣。”向榮指著地圖嘆息道：“廣西精銳僅我的督標，巡撫周大人的撫標。如今撫標盡沒，我的督標坐困平南。和將軍，前日發(fā)匪來圍城時你與我說我等坐困平南孤城，只怕不是國家之福。這句話算是說對了，現(xiàn)如今廣西處處皆是孤城。內(nèi)無強軍守衛(wèi)，外無援軍，廣西哪個府城不在發(fā)匪掌中徘徊？”

    向榮閉著眼睛道：“向某愧對天恩，致使大局敗壞至此，真恨當初沒有勸住李大人和周大人啊。”

    這位征討多年的老將說完搖搖頭：“恐怕如今是真可以回家養(yǎng)老了，不過不是衣錦還鄉(xiāng)，而是謫戍陜甘那西北苦寒之地啊。”

    俺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既然大家都覺得還是欠8章那就欠8章吧。這一卷很快就會結束了，下一卷里楊秀清和太平軍會遇到他們的主要對手，湘軍。昨天有事沒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