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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無需天黑,消息已送到了阮氏耳朵里。
丫頭婆子們將賬幔撩起,楚文博陪同大夫下去開藥方子,阮氏門口聞得這話,不由大驚:“他們當真要丈量?!”
邱嬤嬤面色沉重,點點頭道:“消息是千真萬確,四奶奶安排了錢管事負責,按照錢管事家說法,四奶奶態度堅決,夫人一概不問,所有事都讓四奶奶拿主意。倘或丈量話,必然就會發現……”
楚大夫人見阮氏臉色不好,一副受了驚嚇樣子,冷哼一聲隨口問道:“什么事兒這般大驚小怪?”
阮氏忙理了理神情,笑著道:“并沒有什么要緊事。”
跟著就把話題轉開:“夫人覺得怎么樣了?今兒午飯也沒怎么吃,兒媳吩咐廚房做了夫人愛吃薏米蓮子粥,這會子怕也燉好了。剛才大夫又說,夫人這病只要能吃下東西就好了。”
楚大夫人臉色頓時冷下來,陰測測道:“我如何吃得下東西,現如今外頭還不曉得如何笑話咱們家!”
大家伙聞言都想起今兒左鄰甄夫人聽說楚大夫人病了,特意帶了禮品來探病,還問起秦氏和四奶奶事來。楚大夫人雖當時搪塞過去,甄夫人走后卻發了一通脾氣,好好一套茶具又毀了,午飯也不曾好生吃。大老爺回來后,又和大老爺生了口角,因此才好些身子骨動了氣,忙著請保和堂大夫。
“兒媳曉得夫人是不放心嬸嬸和四弟妹,明兒一早兒媳去別院看看吧。”
楚大夫人不由得咬了咬牙,阮氏瞧著不對勁忙道:“外人并不清楚里頭是怎樣,兒媳多去幾趟請她們回來,她們若是還不回來,外人也就明白了。”
這話也有些道理,楚大夫人怒意緩了緩。恰好楚文博送走了大夫從外面進來,阮氏便問起藥方事來。楚文博也只撿好說,來寬楚大夫人心罷了。
說了一會子話,阮氏服侍楚大夫人吃了小半碗薏米蓮子粥這才回自個兒屋里去。
隔天早起,錢管事便已籌備好一切,天才剛亮便領著人別院外頭候著,明玉同秦氏一道吃了早飯,秦氏也決定跟著去莊子上瞧瞧。因此換了衣裳,就帶著人出門。
錢管事辦事倒是干脆利落,頭一天就尋了二十多人,明玉發了話,就帶著人直往莊子上去。那錢管事家曉得明玉和秦氏也要去,忙親自帶著人來接,雖掩飾極好,隱隱約約終究能從神情里看出幾分著急。
天氣晴好,雖上午還有些涼意,卻十分適合外頭漫步。一行人到了錢管事管理莊子上,吃了一盞茶便說去外面看看。
出了房舍,便是一馬平川良田,遠遠能瞧見正忙著測量人們。秦氏循著記憶,指著西邊問:“那邊應該是咱們家廟祠堂供奉莊子吧?”
錢管家聞言,立即答道:“是,這會子當家便是從那頭分界開始丈量。”
秦氏望著那方向笑而不語,這樣距離,別說秦氏,便是落英也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扭頭盯著相反方向疑惑道:“不說是這里房舍是修莊子正中央么?這一處莊子原來這樣小?”
那錢管事家,不覺擦了擦額頭上汗,訕訕笑道:“這房舍是后來建,據說與當初不一樣,修建這里距離進城官道要近一些,進城便宜,年底送供奉也便宜。”
落英恍然大悟,盯著官道方向瞧了瞧,點頭道:“這里能瞧見官道,確實很近。”
這大概就是佃戶越來越少主要緣故了,明玉沒說話,陪著秦氏繼續往前頭,她倒想瞧瞧后誰會做了替罪羔羊。
那錢管事家瞧著明玉和秦氏沒有繼續深究才微微松了口氣,心里卻少不得開始著急,瞧見秦氏呼吸有些重,便忙請秦氏回去歇歇。
至于丈量那些人,等回到別院,魏媽媽就進來稟報了:“……雖一切都預備齊全了,卻總是因為別緣故停下來。”
總之第一天上午很不順利,這樣下去要丈量完所有土地,只怕真會誤了春播。
“看來倒是我高估了錢管事能耐了,這樣吧,回頭找王福也去,橫豎如今這莊子上也沒要緊事。”
魏媽媽點頭,退了下去,蓮月上午留家里算賬,曉得明玉回來,就拿著賬本進來請明玉過目:“這些是昨兒下午錢管事管理那一處莊子上佃戶們租地總量。”
明玉略翻了翻,蓮月氣不過,冷哼一聲道:“咱們有了這些,看大奶奶他們還怎么說?”
“這賬目暫且就擱這里吧。”說罷隨手放桌子上,端起茶杯吃了一口,問道,“散錢預備齊全了沒有?”
“阿陽都送來了,照少奶奶吩咐,預備了四十吊,奴婢都收起來了。今兒上午少奶奶和夫人出去后不久,便有人來。近一些曉得下午才能見少奶奶便回去了,有些遠外面等著,奴婢也吩咐了廚房,讓多做了飯菜。”
明玉贊賞地點點頭:“留下你果然不錯,雖然都是佃戶,到底咱們也仰仗著他們。二進院子空著,叫他們進來吃飯吧。”
蓮月答應了一聲,便出去傳話。
不多時又折回來:“大奶奶到了!”
香桃立即了然一笑,明玉起身相迎,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顯見阮氏走得急,臉上隱含怒意,一進門便似笑非笑道:“我聽說四弟妹預備丈量土地?”
不是預備,是已經開始了。明玉笑著請她入座,阮氏一邊落坐一邊道:“四弟妹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們打理了這些年,還能少了不成?”
明玉從香桃手里接了茶碗,送到阮氏跟前,阮氏也不接別開臉道:“若是不相信我們,當初堂叔也不會交給我們打理了。不曾想,我們幫著打理多年,后竟落得被疑境地!”
明玉舉著茶碗:“大嫂一路從城里趕來,先吃口茶再說吧。”
那阮氏目光卻恰好落到被明玉隨手擱桌子上賬本上,上面記錄著佃戶租地面積、上繳租金,底下還有佃戶畫押,白紙黑字清楚明白。
她不由得暗暗吃驚,察覺到自個兒失態,這才收回目光,接了明玉送來茶水。心里卻愈發不安起來,她沒想到明玉竟然從佃戶入手。
當年楚家置辦土地時,并非是一時就置辦起來,開始有意距離京都較勁直沽置辦產業,也是因二太老爺中了舉,不過是為著日后二太老爺進京為官打算,后來直沽成為南北漕運重地。楚云飛祖父才將目光鎖定直沽,接著陸陸續續置辦了別產業。
那時候為了方便管理,幾乎都是租給沒有土地佃戶種,再從中收取租金。后來雖舉家搬遷而來,跟來也都是家生子,其他人散了家去,人手少也只能照此法子。
要了解一處莊子真正土地面積,從這些佃戶處入手,雖麻煩卻是直截了當。這也就罷了,明玉又丈量,結果一旦出來,問題便跟著暴露出來。
阮氏暗暗咬牙,明玉竟然能想到這些。轉念一想,她們只來了一兩天,擺這里也不過一本,不可能皆已見過。眼下只要將她們勸回去,即便丈量,后也無甚影響。
“不知大伯和大伯母怎樣了呢?”
阮氏竟好似沒聽見,還是邱嬤嬤咳嗽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明玉又笑著問了一遍。阮氏道:“夫人已經好了許多。”
明玉松了口氣,笑道:“好了我們就安心了。”
阮氏才反應過來,自個兒不留意竟又口齒上落了下風,明玉這般說意思,倒是她們搬來莊子上小住楚大夫人病情才好了。可見楚大夫人是見不得她們。
“嬸嬸可好?”阮氏忙改了口道,“我先去給嬸嬸請個安吧。”
“我們剛從外面回來,母親這會子換衣裳。”說著吩咐香桃去瞧,朝阮氏笑道,“勞煩大嫂惦記,大老遠跑來瞧我們。這莊子雖偏僻了一些,倒十分安靜,說起來不怕大嫂笑話,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城外住,反倒覺得鮮有趣。大伯母沒事,大嫂難得來一趟,下午要不要別院各處逛逛?母親還外面池塘養了魚,臨窗垂釣十分有趣呢!”
那阮氏想說要她們回去住話這會子已說不出口,只能訕訕應著,等秦氏換了衣裳,阮氏便去臥房請安,說了一會兒閑話,午飯已預備妥當。
阮氏琢磨著這別院終究比不得城里,哪知等上了桌,卻發現滿桌子菜色竟然也做得十分精致。立時明白過來,這一桌子菜大抵是為她預備!
明玉料定她會來,不知不覺自己竟然被明玉牽著鼻子走。阮氏哪里還有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放下碗筷,明玉見了,歉然道:“我們來了之后,這莊子上廚娘家去了,便臨時找了廚娘來,大嫂吃不慣,要不要再上幾樣點心來?上次香桃做點心,大嫂說味道不錯,今兒也做了一些呢!”
這些菜色不但精致,味道也不錯,阮氏是根本就沒胃口吃。聽見明玉這樣說,活像被打了一耳光,勉強笑道:“這兩日胃口不好,倒不是菜色不合。說起來,比咱們家里廚娘還技高一籌。”
明玉聞言便露出擔憂之色:“難怪瞧著大嫂臉色也不好,還這樣跑來瞧我們,可叫我們不安了。”
秦氏愣了愣,也端詳了阮氏一會,蹙著眉頭道:“你婆婆不好,博哥也不好,又要照料兩個孩子,我們這里很好,往后就別親自跑來了,沒得累著了。”
那邱嬤嬤忙幫著阮氏道:“大奶奶也是想著夫人和四奶奶,怕這莊子上住著不習慣,因此才親自來瞧瞧……”
不等她說完,秦氏望著阮氏笑道:“你這孩子,即便要強也要顧著自個兒身子骨。我們這里里里外外也不少人,雖城外,到底回城里也不遠。真有什么事兒,不過一兩個時辰就進城了。”
吃了午飯,香桃等人已另收拾屋子讓阮氏歇歇,阮氏推遲:“家里也離不得人,瞧著你們很好,我也放了心,就先回去了。”
明玉也沒強留,畢竟楚大夫人還病著,作為兒媳婦要跟前侍疾,她又管著一家大小瑣事,叫周嬤嬤預備了一些那些佃戶送來自家制鄉村干菜,親自送阮氏上了馬車。
目送馬車遠去,蓮月忍不住道:“之前奴婢瞧過了,少奶奶擱桌上本子有翻動跡象,想必……”
田間小路比不得官道平順,馬車顛簸,簾子跟著搖晃,馬車內光線忽明忽暗,愈發襯托阮氏臉色陰沉,邱嬤嬤語氣凝重:“奴婢趁著姑奶奶們去夫人臥房,瞧過那本冊子,沒想到四奶奶動作這樣……”
“我曉得她們來莊子上并非單單小住這般簡單……”
“姑奶奶還是想想法子吧,那些地契一直是夫人收著,四爺和四奶奶甚至堂夫人以前都不曉得這些,眼下這般,怕是要細細追查那些帳了……”
“現說這些還有什么用?”阮氏嘆了一聲,“夫人從來沒交給我,我只當她已……卻沒想到,地契還是原來。”
說罷眸光一凜,冷聲道:“鬧到眼下,我還能怎么樣?這兩日瞧著老爺,真鬧出來家里又不安生了。可恨我照舊打理了幾年,咱們大爺那冥頑不靈性子,怕是要疑到我身上來呢!”
這兩日他們夫妻為著秦氏、明玉搬出來住事也鬧得不愉,雖當著外人還和氣,等回到屋里……
正說著,馬車停下。
“大奶奶,是錢管事打發人這里等著見大奶奶。”
邱嬤嬤靈機一動,心里有了主意,低聲勸道:“大奶奶不如去見見錢管事?四奶奶將丈量事交給了他……”
阮氏心里本來就亂很,邱嬤嬤這樣一提,想到錢管事主意多,略遲疑便點頭。邱嬤嬤隨即擱著簾子朝外頭道:“去錢管事家。”
明玉從頭到尾看了一邊蓮月做出來賬目,又取出地契對了對,蓮月是第一次瞧見,頓時滿腔怒意道:“不曾想竟然明目張膽地占去了這許多?!這還單單是一處莊子罷了!這幾年奴婢夫人跟前做賬,每年她們也尋了不少由頭說收不齊租金,夫人和爺都沒過問。如今細想,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從來不過問,所以才膽子越來越大……”
明玉雖有心里準備,可也不得不嘆。
不知何時從屋里出來秦氏,聽到她們說話,淡淡笑道:“能收回來就罷了,以前不必計較。”
明玉忙起身扶著秦氏坐下來,秦氏瞧著蓮月一臉憤憤不平,釋然道:“那時候,林家、薛家,抄家抄家,入獄入獄,流放一去不回,他們也跟著我們過了兩三年擔驚受怕日子,這些東西能保留下來已十分不易了。”
“話雖如此,可奴婢聽以前夫人身邊嬤嬤說過,直沽城內宅子、城外這些產業,都是咱們太老爺置辦,那時候已經分了家,雖他們比不得咱們富足,每年也資助了不少銀錢去。他們還這般,委實……”
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還想把這些都占了去。去歲冬天交了賬,今天過了年才把地契交出來,倘或沒有楚云飛那樣鬧一場,楚大夫人氣急敗壞,怕是地契也拿不到手……蓮月越想越氣,后已說不出話來。
香桃見她這樣,忙勸道:“你也別氣了,今兒大奶奶來瞧過,是咱們爺終究是咱們爺,如今地契咱們手里,難不成還怕這些都飛了?”
好半晌蓮月才平靜下來,總算徹底明白明玉見佃戶目了,道:“奴婢這會子去預備,下午少奶奶要見佃戶,奴婢仍舊仔細記下來吧。”
香桃笑道:“你也別著急,姑奶奶還要午睡,這會子你也先去歇歇吧。我不識字,這方面也幫不了你,我就幫你預備去,沒得下午你沒精神,反而要誤了正事。”
“我現哪里還有心思午睡?”
后還是明玉和秦氏佯裝惱了,她才退了下去。
服侍秦氏睡下,周嬤嬤從外面進來,見明玉還沒睡,便上前來稟報道:“大奶奶去了錢管事所管理莊子上。王管事和魏大叔這會子已召集了人趕著去了……不曉得接下來大奶奶他們會怎么做?”</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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