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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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心獨(dú)自坐在窗前，披了身僧衣，翻看賀連越留下的易筋經(jīng)。風(fēng)愈發(fā)大了，吹得樹葉獵獵作響，沒多久就陰著天，下起雨來。這場雨又急又密，噼里啪啦地敲在屋檐上，一時(shí)間，天上地下，什么聲音都聽不見。

    慧能推門進(jìn)來，僧袍濕了大半，狼狽不已。

    他是給懸心送飯來的，一面抱怨道：“這場雨可真是古怪，說下就下，眼看就快秋收了，不知道多少莊稼要爛在地里。”他和懸心不同。他不是孤兒，父母都在山下務(wù)農(nóng)，小時(shí)候家窮吃不上飯，才送了孩子來當(dāng)和尚。師父寬厚，每逢秋收時(shí)會(huì)允許他回家，替家里收麥子干農(nóng)活。

    懸心什么話都沒說，盯著窗外發(fā)怔。

    “你在看什么呢？外邊有人？”慧能探過頭來，只看見霧蒙蒙的雨簾。他順手把窗戶合上，“你現(xiàn)在還吹不得風(fēng)。趕緊回床上待著，仔細(xì)雨淋濕了著涼。”

    懸心忽然伸手阻止，道：“別關(guān)。”

    慧能驚訝不已，他還沒從懸心口中聽到過拒絕的字眼呢。他留了一條窗戶縫兒，扭頭問道：“怎么了？”懸心隔了好久，才悶聲說：“再等一會(huì)兒。”慧能納悶道：“等什么，有人要來嗎？”

    這次懸心沒有回答。

    慧能搔了搔頭皮，給他把窗子重新打開了。只聽過留門，沒聽過留窗的。不過只要懸心樂意就好，這孩子難得說幾句話，求別人辦點(diǎn)事兒，他可不能傷了人家的心。

    懸心慢條斯理地拿筷子吃飯。他吃飯的速度，讓急性子的慧能實(shí)在看不下去，一個(gè)勁兒給他夾菜，感慨道：“怪不得你不長肉，平日在膳堂，哪里搶得到菜吃，只剩下米飯稀粥了吧？”

    其實(shí)小和尚們從小食素，多半都是瘦奄奄的，懸心已算很高的個(gè)子了。

    關(guān)于去不去天龍寺這件事，慧能想探探懸心的口風(fēng)，引著他多說點(diǎn)話，便窺看著他的臉色，故作不經(jīng)意地說：“你平日不下山，不曉得江湖險(xiǎn)惡，外面多得是刀口上討生活的江湖人，哪比得上寺里清凈？我看這大理，你還是不要去為好。”

    懸心眉頭皺了皺，輕聲問道：“江湖人，很兇惡嗎？”

    “那是自然！”慧能一看有戲，不由眼睛放光，努力回想茶樓里說書先生講過的江湖故事，極力渲染，添油加醋道，“江湖人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互相尋仇滋事，最后都沒個(gè)好下場的！”

    “沒好下場……”懸心一震，茫然問道，“那若是我為他去求佛祖寬恕呢？”

    慧能二丈摸不到頭腦，“他？哪個(gè)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提高聲調(diào)，“那也不成的。你念了這么多經(jīng)書還不明白，凡事皆有因果，以咱們的修行，能度自己便是不易，怎么還度得了別人？”

    懸心抿了抿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別人要是來打你，你打回去不行，不打也是不行。傷人不行，殺人更不行。所以何必再去過多牽扯旁人的因果呢？”慧能苦口婆心地勸道，“就算是咱們的少林方丈，還有那些功夫高強(qiáng)的達(dá)摩堂師兄們，遇到了壞人，逼不得已也得動(dòng)手，更何況是你呢？危難之時(shí)，你能做得到嗎？”

    懸心眉目靜然，緩緩地說：“我能。”

    慧能好笑道：“你能什么能！你不傷人，莫非還能救人？”

    懸心思索片刻，認(rèn)真道：“能。”

    “唉，還真是個(gè)孩子。”慧能用一種“你真是太天真了”的目光，憐惜地看著他，搖頭嘆道，“江湖人打打殺殺，跟平日師兄弟練拳腳怎么能一樣？再說，你就學(xué)了一套小洪拳，連武功的門檻都沒摸到，怎么可能是那些惡徒的對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時(shí)候你就知道了，這點(diǎn)三腳貓的功夫不算什么。”

    懸心默然不語，一粒粒往嘴里送米飯。

    慧能本以為他想通了，卻忽然聽見他似喟嘆一般低聲道：“我救了旁人，或許有一天，旁人也會(huì)救他。”慧能沒聽清楚，問道：“你剛剛嘀咕什么呢？”懸心搖了搖頭，用筷子夾起一片青菜，中途又望向窗外的閃電，久久沒回過神來。

    如果他與那人的因果有一線相連，就祈求佛祖將他的佛緣分給那人。若他能救人一百，便讓那人——哪怕僅有一次也好，能在危難之時(shí)，蒙人出手相救，脫離困厄。

    -

    賀連越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指著天咒罵道：“什么時(shí)候下雨不好，偏偏是現(xiàn)在！”他滿心都是即將見到懸心的喜悅，硬生生將這股怒火壓了下去。腳下疾步如飛，整個(gè)人都跑成了一道幻影。

    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能瞥見一抹青衣在霧氣氤氳的山林間起伏。

    他咬著手指，忐忑地想：待會(huì)兒怎么開口好呢？

    “和尚，我決定不走了。其實(shí)……闖蕩江湖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吃齋念佛。”啊呸，這個(gè)太虛偽了，他自己都不相信。

    “哼，在各家神功融會(huì)貫通，成為天下第一之前，小爺我決定先在嵩山住下，潛心修行，一日不成，就一日不出！”啊啊啊，這個(gè)flag立得太高了吧，萬一他十年都融合不了呢！

    賀連越清了清嗓子，咳嗽兩聲，道：“和尚，我覺得在你身邊才最踏實(shí)、最快樂，一個(gè)人做什么事都沒勁兒，要不我跟你走，要不你跟我走，你自己選一個(gè)……不過，你應(yīng)該不會(huì)忍心我一輩子吃白菜豆腐吧？”

    臥槽，太肉麻了！跟非誠勿擾真情告白似的。

    賀連越背靠著樹干，惡寒地一哆嗦，蹭了蹭樹皮，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突然，只見天空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劈開陰沉的黑幕，仿佛巨龍的首爪撕開天際，露出藏在烏云盡頭的猙獰面目。賀連越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眺望頭頂?shù)暮谠疲闹杏腿簧鹨环N不祥的預(yù)感。

    “不會(huì)這么倒霉吧？”

    他暗自咬牙，調(diào)動(dòng)全身真氣，向少林寺飛奔而去。

    和尚，等我！

    等我！

    然而雷聲步步迫近，像遠(yuǎn)古而來的巨人，在他身后每踏一步，便引來天地震動(dòng)。

    “轟——”

    這不是悶雷，這是敦促他上路的催命符！

    賀連越臉上汗水并著雨水，涔涔而下，雙目赤紅。他在心底一遍遍吼道：“再給我一刻鐘，一刻鐘就好！”

    來不及了。

    熟悉的電子聲在他腦內(nèi)響起：“系統(tǒng)倒計(jì)時(shí)，五、四、三……一，現(xiàn)在開始傳送，滋滋——滋——故障警告。傳送范圍：不定；傳送時(shí)間：不定；傳送副本：不定。”

    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在少林的山門外？

    他不甘心！

    賀連越拼命掙扎，卻和以前任何一次一樣，無法抗拒這股毀天滅地的能量，瞬間就吸進(jìn)了時(shí)空縫隙中。

    “轟——轟——”

    同樣的悶雷也在鳩摩智頭頂上炸開，他勉強(qiáng)睜開一絲眼皮，卻只能看到模糊的霧氣。

    “救我……救我……”他嗓子沙啞，滿臉是泥濘，倒在少林后山的坡谷中，艱難地向上抬手，試圖抓住點(diǎn)什么。

    此時(shí)，他的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怪異的裂縫。之所以說怪異，是因?yàn)檫@條裂縫既不在山中，也不在地上，而是憑空出現(xiàn)在閃電下。隨著閃電力量的削弱，這條裂縫在也逐漸變小。它的光暈越來越淡，仿佛隨時(shí)就會(huì)消失。

    然而，從那裂縫中，忽的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指骨分明，青筋迸出，十分粗長有力。這只從時(shí)空裂縫中伸出的手，抓住了鳩摩智的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那人的手掌將他的手完全包覆其中。

    “咦？”那人從鳩摩智的掌心里摳出一枚戒指，“這東西怎么會(huì)在你手里？”

    鳩摩智神志不清，囁了囁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既然你找到了我的傳承，也算是與我有緣。”

    對方伸手一撈，提拎著他的后脖頸，將他猛地拽入了時(shí)空縫隙中。

    很快，整片山林都?xì)w于平靜。

    雨水洗刷了一切，包括賀連越和鳩摩智存在的痕跡。

    -

    “砰——”地一聲，賀連越頭疼欲裂，整個(gè)大腦猶如炸裂開來。他捂著腦袋，不斷在床上打滾痛叫。

    房門驟然被人推開，一個(gè)憨憨厚厚的公鴨嗓子，破鑼般在他耳邊響起：“師叔！師叔，您怎么了？您別嚇我啊，師叔！嗚嗚嗚，我馬上就去找?guī)煾福偃桃蝗蹋　?

    公鴨嗓少年風(fēng)一般地推門出去，扯著嗓子在院子里喊：“師父，師父！師伯！你們快來啊，小師叔要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呢，你全家都不行！

    賀連越雖然痛得生不如死，但還是抓住機(jī)會(huì)在心底吐槽了一句。

    沒過一會(huì)兒，屋子里稀里嘩啦涌進(jìn)來一堆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擠得屋子里的空氣都悶熱了三分。賀連越迷迷糊糊地看著這些人，揉了揉眼睛，心想：難道我沒穿越，還留在少林寺？

    不然……這群大和尚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師弟這是走火入魔了？”一個(gè)圓頭圓腦，圓眼圓鼻子的和尚好奇地問。

    “我看不是，倒像羊癲瘋。”另一個(gè)瘦高如竹棍的和尚撫須道。

    胖墩墩的和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一定是師弟又搗蛋，去搗鼓什么太陰肺經(jīng)和手少陰心經(jīng)的融合。嘖，咱們的六脈神劍，哪里是這么好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