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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回、重新啟程,舍得之間
“云青!”
謝遙看著她伸手去夠那面古鏡頓時心中一緊,他高聲喝止,手中再次掐訣。
云青飛快地從袖中掏出一塊鏡袱,那鏡面上的藍色光芒一下就被遮掩住了,懸于長空的水幕也終于停止。那塊鏡袱上泛著淺淡的草木之青,上面隱約有暗色的花草底紋,它一蓋住那面弇茲古鏡就被水浸濕,云青想將它收入袖中,但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往外滲的水滴。
“好了,我們可以逃了。”云青就像自己什么都沒做過一般,將鏡子拎在手里對謝遙說道,“咳,去通天神脈。”
謝遙停了手里的法術,皺著眉道:“逃?”
“他們大概能順著這個追過來。”云青揚了揚手里漏水的弇茲古鏡,眼見著謝遙臉色越來越黑,她立刻道,“遠一些應該就不會了。”
這個鏡袱是從句芒古鏡上扒拉下來的,反正阿芒在鏡中,她要控制那面鏡子也不是很難,索性拆了東墻補西墻。原以為那面鏡子里可能有阿芒這樣的存在,但是云青剛剛往里一探,除了無垠之水就什么都沒有了,里面就是個裝滿水的小世界。因為鏡袱是乙木之屬的,而弇茲古鏡卻是海神之物,所以在克制其波動上多少有點缺漏。
之前那名神道修者沒能從她身上看出什么神靈遺物想必也與鏡袱的遮掩有關。
“那就趕緊走!”謝遙在心中膜拜了一下遣淵魔尊的耐力,然后將那幾段殘缺的鎖鏈召回來,“你給我戴上……”
他一回頭發現云青已經飛出十里之外了。
“云青!你認路?”他在后面一邊追一邊大聲問,通天神脈的入口不如神隱門山門好找,云青這么急沖沖地跑前面到底是幾個意思?
云青沒有回頭,她捏著那面漏水的鏡子道:“你呢?”
謝遙心說這不是廢話嗎,他好歹在山上呆了十年,怎么進去還是知道的:“當然……”
“那我也是認路的。”云青認真地點了點頭。
謝遙看著她頗有些嫌棄地捏著鏡子,心里突然想通了她到底想做什么。云青設法解除鎖鏈應該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她要是真想逃,那么剛上船時候就能動手,可是這段時間里她都是沒有動靜的。也許云青根本不是想逃脫,她只是單純的無法忍受自己受制于謝遙,毫無反抗之力的糟糕境地。
一路上她都在等,等一些變故,一些契機,從而在擺脫她手里的鎖鏈前將它們變成可以利用的器具。
沒想到這一路上還真不是平靜的,這變故沒過多久就來了。謝遙覺得這也在她算計之中,他們兩個都屬于大氣運加身,天地靈秀所鐘之輩,之前他們兩人相伴而行就直接撞上了青帝神宮,這次又走到一起肯定事端也不會小。
一開始與神道遭遇時,云青的態度明顯是想要先離開的,但在謝遙擊敗幾名神道弟子后,她幾乎是瞬間翻臉。謝遙覺得問題還是出在那面海神的鏡子上,那鏡子墜落時云青就曾提醒過“小心你后面”。現在想來從這句話開始她就不安好心。這話誤導性頗強,這鏡子還什么都沒開始做呢,她直接把它推到了敵對關系上。
云青多半是想借謝遙的手拿下弇茲古鏡,但是謝遙覺得自己擅自與人斗法已經做得太過,于是沒打算理會這面鏡子。他不動手那云青就只能甩了鎖鏈親自動手了,這點說來也是迫不得已之舉。
她一開始就不打算沾這段莫名其妙的因果,這回也算把謝遙推出去擋槍了。
謝遙與那名身負身負赤帝祝融印的神秘人相爭時她還受鎖鏈壓制,真氣波動全無,這么一來在謝遙的命數遮掩下幾乎不可能留下她的痕跡,等那面弇茲古鏡脫離控制,她就可以直接出手摘取成果。
而上面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她有信心以一己之力應對謝遙和那面弇茲古鏡,同時還不泄半分因果天機。
“你慢點……”
謝遙無奈地追在她的身后,手上拂塵與如瀑白發交纏,細看之下眉眼間已經有了幾分沉穩靜肅。他已近而立,十二年來他堪破的不僅僅是入道時的生死一坎,還有種種紅塵紛擾,人世污濁。他身上粗糲而尖銳的外殼在脫落,內里泛著光的奇石美玉正漸漸顯露出來,仙道圣者有意將他打磨成這片亂世里一道驚艷的風景。
和這個飛快滑入深淵的世界一樣,謝遙這樣的天命所鐘者們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而成長總是伴隨著得到與失去的。
“之前你一直在催,我以為你急得很。”云青放慢腳步,身上黑焰微斂,聲音雖平靜,話里卻有幾分譏誚。
謝遙終于追了上了,他與云青并肩,這會兒倒也看不出什么怒意了:“我擔心出事,要是你有個意外我可真沒辦法和我師尊交代。”
云青心想要是你那道九霄神雷打中了,那肯定是要出事的。
“你很怕仙道圣者?”她皺著眉問。
謝遙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子,道:“還好。”
云青表情明顯是不信的,她抬頭問道:“你提起他的次數比以前在我面前提朱無瑕的次數還多。”
“沒有!”謝遙立刻否認,但馬上有有些虛了,他咳了幾聲,“這個,我宗弟子多少有點。”
這大概就跟六道閻魔宗弟子都很害怕遣淵魔尊是一個道理,莫非仙道圣者也是個嚴肅又莊重的老人家?
云青覺得自己想得應該比較靠譜,于是道:“看來我這次兇多吉少。”
謝遙為難地道:“師尊其實挺好說話的。”
“是嗎?”云青狐疑,這么快就換了個說法,怎么想都不對勁。
“這個……總之你見到就明白了。”謝遙還是想提點云青幾句,看她在遣淵魔尊面前的表現,這次確實兇多吉少,“師尊一直在影壁里面,他修行太上忘情道已臻于至境,惹惱他和討好他都不大可能,不過順著他的要求來總不會錯。”
“既然不太可能惹惱他,那你這么害怕做什么?”
謝遙啞口無言,好半天才道:“就是怕他不生氣,隨手就把我給殺了啊。”
云青也沒話說了,原來仙道圣者在他自己門人眼中這么殘暴啊……
兩人一路沉默著往前飛,趕路速度堪稱一日千里,晝夜之間就接近了北川大陸。這還是云青第一次真正的看見這片與南風大陸遙遙相對的廣袤土地。
整個南風大陸中唯一一個相對統一的國家就是鏡國,可就算鏡國也只是占據了中南丘陵的這塊兒而已,但北川大陸卻是不同。伽耶王朝統治這片大陸已有千年,這么久以來無數諸侯國早已被這個龐然大物碾軋,成為眾多州縣中的一部分。所有人世間的權力都集中到伽耶天子一人手中,而所有修道界的權力——在墨陵劍閣退出北川后——都集中到了仙道圣者手中。
這里才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云青俯瞰著云層之下的豐饒國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謝遙見她低著頭沉思,于是開口搭話:“從這里飛到極北,然后通過大挪移陣繞開北海,然后就是通天神脈了。”
“你們的山門與通天神脈是相連的嗎?”
與魔道正統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神隱門在北川大陸上有個山門,然后自帶一個小世界通天神脈,而魔道正統就干脆全把山門建在了無妄魔境這么個小世界里。
謝遙點了點頭:“我宗避世,山門從不待客。”
都這年頭了,誰還講究避世不避世啊,說白了就是不愿意讓云青進門,要讓她直接面見仙道圣者。
云青當然不會計較這些,于是又與謝遙一同飛了半天,這才進了云霧升騰的通天神脈。當大挪移陣漸漸平穩下來時,云青一下就被眼前之景震住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么大的山。
也許根本稱不上“山”了,這根本就是一片聳立著的大陸。
若是以肉眼視之,那么云青最多只能看見一片綿延灰褐之色,也辨別不出其具體形狀。可心目掃過去卻是能看見無數散發著滄寂深沉之意的巖層,她一眼能看見海天盡頭,可看不見通天神脈的頂峰,莫非它真的是上通青天了?
通天神脈真是如同人的筋肉脈搏一般,有著細膩的紋理,堅實的巖層,凹凸不平,峭立險峻。山上有種欣欣向榮之氣,但沒有生靈,生機與死寂交融為一體,又是分明又是曖昧。它貫通天地,渾然一體,就像天地初開時就屹立于此一般,讓人感覺無力撼動。
“走吧。”
謝遙歇了口氣就開始往上飛。
云青感受著這里的氣韻,問道:“飛上去?這里有多高?”
“不必到頂,影壁在三萬里之上……慢慢飛吧。”謝遙一路上飛了這么久,又要耗費精力盯著云青這么個不老實的,多少也有些累了。
“我原以為圣者都是要居于頂點的。”云青有些好奇。她記得子鴻喜歡坐在自在崖頂上,國師則常年呆在履天圣壇上面,魔道圣者則呆在地底黃泉圣殿里,沒見過仙道圣者這樣坐在半山腰的。
“影壁就是最高的了,影壁之上是上不去的地方。”謝遙解釋道,其實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為什么影壁之上就不能去了。
“上不去?”云青又看了一眼這山,不像是假的,怎么會上不去?
“我也不知道。”
兩人又是閑扯了一陣,等云霧濃密到伸手不見五指時,才看見一個往外突出的石臺。
謝遙與云青一同登上石臺,那里面出現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這人影就像是一塊生銹的銅鏡照出來的一般,看著十分朦朧,可仍顯得風姿綽約,窈窕有致,這隱約可見的朦朧感反倒更給人一種距離美。
影壁里那人應當是側臥著的,她衣裙繁復,迤邐搖曳,長發及地,甚是唯美。云青腦海中閃過“姑射仙人”幾個字,冰肌雪膚,宛如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御龍,游乎四海之外,說的大概就是這種人吧。
她看得驚異,而謝遙那邊簡直是驚駭萬分了。
他盯著影壁里看了好半天,這才磕磕絆絆地道:“怎么是您啊!圣者大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么說吧,有幾個主要角色的性格成長方向參照了各自道統的圣者(注意只是性格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樂舒→人圣;謝遙→仙圣;宋離憂→鬼圣
話說謝遙的人氣簡直一落千丈啊哈哈哈!(蠟燭)
謝遙:不公平,明明宋離憂也擋過道,只有我被嫌棄了。T^T
宋離憂:我被嫌棄得還少嗎?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