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汀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煙雨紅塵小說網m.dyyx2020.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眼看著杜若和郁華就要進來了,燕祗一時間卻難以調整心情,這會兒滿腦子里都想著郁華此刻的音容相貌,她倒是和旁人很談得來,和他便是一副冷情淡漠的樣子,身為她師尊的他有那么難相處嗎?
為何他和杜若在一起的時候,杜若也同他談笑自若,而郁華卻做不到。
想到這里,又想到早前的那幅畫,燕祗氣不得出,這會兒聽著郁華來了,方覺得有地方可出了。
他沉著臉,擺出嚴肅無比的樣子,可轉念心一軟又想他若真忍不住發了火,郁華是不是會更加疏遠他?
看來這怒火還不能隨便發……
“孤鶩大哥,我師尊可在?”(杜若)
門外的孤鶩看了郁華和杜若一眼。給他二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進去。
杜若笑望著郁華,拉著她進了燕祗的書房。
“師尊晨安。”兩人打拱作揖,禮數周全。
燕祗覺得眼皮有些重怎么也抬不起來,就是心中堵得慌,不敢去瞧這兩小兒親密無邪的模樣。
“嗯……”他應了一聲,微有些艱難。
杜若見狀,瞧了一眼郁華,好像是示意。
這時候郁華有些扭捏的上前,目光也不知落在何處有,眼神有些游離不定,“師尊啊,我們有事情和你商量……”
燕祗頓了下,許久,薄唇里才溢出一個字來,“說?!?
郁華深吸一口氣,方沉聲開口道:“師尊恕罪,明日的芙蓉晏郁華恐不能去了,希望杜若師兄代我去……”
郁華早想同燕祗說此事了,可一連幾日她都未曾見到燕祗,這么久這事情也一直盤旋在心頭,幽州郁家在年后就搬來長安了,聽說這次芙蓉晏,很多公卿子女都到了,沒道理不會請郁大公子,和郁家小姐……
她想這一去準是要撞上,于是找了杜若師兄,求他推了要事也要代她去,這不才和杜若來找師尊了。
燕祗一聽果然眉頭一皺,“為什么?”
郁華聽得師尊問起緣由不由的一震,支吾道:“是,郁華有些事情,不……是郁華身子不舒服……”
郁華簡直是惡汗,身子不舒服,她哪里不舒服呢?難道是舊傷復發了?
果不其然她將一說完,那師尊與杜若異口同聲的問道:“可是舊傷復發了?”
“……”郁華抬起頭無語的凝著他二人,末了,緩緩地點頭,既然扯了謊,如何不自圓其說……
罷了,他們要怎么認為便怎么認為吧。
“過來。”燕祗聽說郁華舊傷復發不由的沉了臉,示意郁華走近些兒。
郁華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給她把脈。
郁華腿有些打顫,這師尊雖說對藥理不大精通,可是他的脈學和針灸之術十分了得,被他把出些什么,那可得了?
“師尊啊……我想是這幾日雨多了些兒,我這胸口以往受傷的地方就悶疼悶疼的,走在人多的地方就提不上來氣……我怕著明日那么多人都要進宮,我一時忍不住倒下了,失了禮數不說,也連累了師尊……”
她說的言辭誠懇,竟是讓燕祗動容,也不得不說她提及舊傷,他心里就騰地起了愧疚與憐愛……
他修長的手還是不由分說的扣住郁華的腕。
那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
“血氣內動,似成耗氣耗血之象……”那人眉頭皺著,樣子頗為深沉,許久他放開她的手,只道,“奚后那兒提及了你,你也不好不去,既然如此,明日你隨我早些去,我向奚后說明了緣由,你給奚后請了安便回來吧?!?
“這……”郁華聞言,有些小錯愕,“郁華聽師尊的?!?
還是得進宮,不過給提前了,不知能不能和大公子他們錯開,若是從宮里出來的時候撞上了怎么辦?
不行,為了以防萬一,還得想辦法。
這事了了,杜若也沒逃過師尊的“整治”。
“杜若,你不是要代你師妹去嗎?那正好你既然那頭告了罪,恰是有時間去的,明日也跟著為師。”
“……”杜若正想說郁華去宮里請了安,便是算去了,他也不必去了,可沒想到師尊會這么說。
“是,師尊……”杜若萬般無奈應下了。
“嗯,你先出去,為師還有話問郁華。”燕祗眉眼未抬淡淡的說道。
杜若凝了眼郁華,末了,告了罪出去了。
房間里頭就剩下燕祗于郁華二人,燕祗偏頭,目光似有若無的掃過書房的墻面。
“郁華,你的畫呢?”他的語氣里隱隱有怒氣,但也是努力的克制了。
“呃……”經他這么提起,郁華似想到什么,猛地低下頭去,“郁華,這……忘了。”
“忘了?”燕祗咬著這二字,心里很是不舒服,他交代的事,她從來不放心上嗎?
“我身為你師尊,交代的事情你也敢忘?”
郁華覺得他生氣了,她不過是拿去找二師兄幫忙裱了,一直到今日也忘記去取了……
“我,郁華,今日午時前定能將這畫掛在師尊書房里……”郁華說道,躬身一作揖,“請師尊放下,郁華不舒服,先行告退,請師尊恕罪!”
她說著還不待燕祗首肯,逃也似的就離開了。
“你……”燕祗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徒兒已奪門而去。他臉色很不好,他有這么可怖嗎?
可轉念一想,燕祗覺得郁華可能是身子不舒服想早些回房休息,這才堪堪意識到,自個兒下意識的竟是在縱容……
郁華當即就去尋二師兄伯兮去了,這幾日竟是將那畫作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她那日求二師兄裱畫,隔了幾日,竟然望了去找二師兄去拿,想來二師兄也是忙忘記了,不若以二師兄的性情是要給她送過來的。
郁華去找伯兮的時候,果然見二師兄伯兮忙得焦頭爛額。
“郁華啊……”似是瞧見她來了,伯兮才擱了筆。
“二師兄……你怎么……”瞧著被書本快埋住的伯兮,郁華不禁問道。
“郁華請坐。”伯兮忙著將椅子上的書拿開,又去桌案前給郁華倒水。
郁華瞧見連桌案前都堆了滿滿的書,真是讓她大吃一驚,上次來的時候還沒瞧見這里這么多書的,伯兮師兄這是要“頭懸梁,錐刺骨”刻苦讀書,準備兩年后的科考?
“二師兄,你別太累了……”接過伯兮遞來的水杯,郁華說道。
伯兮撓了撓頭道:“郁華你不知昨日里圣上說師尊藏經閣的書沒抄錄完,罰了師尊半年的俸,我,墨淳師兄幾個才商議著多出一份力,快些抄錄的……”
“什么……”郁華一驚,“圣上罰了師尊半年的俸祿?”
也許放在別人那里不覺得什么,可是郁華她可認為這和要命的性質是等同的。
半年的俸祿??!
她都為師尊疼呢,有百兩的銀子吧?百兩啊……
以郁華這個視錢如命的性子,自然會將伯兮話的重點放在“罰俸半年”上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伯兮師兄話的重點在于藏經閣的書海沒抄完,他們在幫師尊抄錄。
“哦,師兄啊我也可以幫著抄錄的,不過今日還有要事,就是前些日子我找你裱的畫……”
經郁華提起,伯兮也想起來了,只是這幾日著實太忙,竟然忘記了。
“哦,我想起來了,我裱好了,忘記給你送去,我給你拿來?!辈庠跁概缘陌状蓤A壇里將郁華的那卷畫軸找出來,解了線打開確定了一下,方遞給郁華,只道:“小師妹畫藝精湛,改天也給二師兄畫一幅吧?!?
郁華不好推辭他,只道:“一定一定,二師兄慢忙,我先走了,晚些兒再到你這兒來拿出抄錄?!?
“好的,小師妹慢走?!辈獬瘜⑺偷皆鹤油?,就匆忙進屋繼續抄錄去了。
郁華著急著將那畫軸拿去給師尊,去了卻不見師尊人影,門外小童只道師尊有要事出去了。
郁華將畫軸掛在師尊書房的墻壁上,心里百般不解,師尊覺得這墻面空了些兒,大可自個兒畫,掛她的畫作甚?
不過也許是師尊被罰俸半年了,心里不大爽利吧,于是想找些事兒來整她?
郁華搖搖頭,想著明日唯恐遇見郁大公子和小姐,心里頓生煩躁之意。
夜里,郁華草草安置了,躺在床榻上,腦子里仍是想著明日要進宮給皇后請安問禮的事情。
這時候耳邊正傳來幾聲“嗡嗡”的蚊蟲亂叫聲……
郁華一驚,坐起來,想著昨日里那驅蚊香便用完了,今日里因著師尊來了,問起那畫軸之事,也搞忘記去國子庫房找管事的去取……
這叫她一夜怎生安眠?
她騰地起身,想著現在庫房關門了,不若去找杜若師兄去借上些湊合著先用?
她想著就起榻穿衣穿鞋,可沒穿到一半,雙眸突然一亮,一計上心來……
次日,郁華走出房的時候,差點沒把杜若嚇到。
“你臉怎么成了這副德性?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還以為你房里進了外人!”杜若沒好氣的問道,想昨日里他小師妹還是水靈靈的一張臉,今日就成了……這樣。
郁華很是滿意杜若這副受到驚嚇的模樣,她起床時就瞧過,不過幾個蚊子咬的包,后來她又用東西點了些,讓這張臉更不好認。
想來她離開燕京也快一年了,這一年她長得還是有些變化的,那時候郁大公子和郁小姐也不怎么見她,如今她都“詐死”了快一年,早就被他們遺忘在了記憶的角落,即便是站在他們面前也不見得認得了吧!
嗯,不用多說,那時候在郁府她穿的是女裝,如今她身為國子學子,雖然女兒身份已破,但仍是隨著國子學的學生們穿著灰白的學子長袍,寒來暑往不過是衣服的厚度變了,至于樣式和顏色沒有改變。
“嗯,昨日夜里驅蚊香用完了,我也懶得去取,早晨起來就成這副德性了。”郁華淡淡的說著,蠻不在乎的樣子。
杜若簡直無語,只覺得郁華這樣的女孩子還真真是少見。
“我去給你涂點藥膏,涂完了我們就去見師尊?!彼锨罢羧A的手,郁華不著痕跡的避開。
“不必了師兄,我已上過藥了,你不要太擔心了,我們去見師尊吧,步師兄也該是到了的?!庇羧A淡淡一笑,朝院子外頭走去。
杜若這才跟上,想起什么,杜若將手中的一個紙包遞給郁華。
郁華接過,感受到還是溫熱的,打開一看,是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你壓一壓,你這進宮只問安的,估計到辰時出來也不會吃到東西。”杜若笑著,“是醬肉肘子餡的?!?
郁華一聽,將紙包打開,就著咬了幾口,那速度就如同風卷殘云,很快消滅光光。
她吃完輕輕擦拭唇角,幅度不敢太大,以免將臉上點的蚊子咬得印也給碰掉了。
杜若只是笑:“一會兒師尊瞧見你這副樣子,也定會嚇到?!?
郁華小聲嘟囔,“師尊沉著穩重,才不會呢。”
·
“怎么成了這副樣子?”那人幽深的雙目凝著郁華,揮手示意身旁的孤鶩,“快拿些藥來!”
這一聲厲喚,倒是把郁華給嚇到了,師尊有必要這么緊張,這么大題小做嗎?
杜若暗笑:我就說師尊會嚇到的。
“師尊啊,我這涂過藥了,涂太多了,不大舒服,您饒了我吧……”郁華小聲道。
燕祗愣了會兒,氣也消了些兒,將孤鶩拿來的藥遞給郁華,道:“那你記得擦藥,擦了這個不會留疤的?!?
白瓷瓶子躺在郁華的手心,冰冰涼涼的,而她的心底卻產生了一絲異樣,他其實對她挺好的,不是嗎……
似乎昨日他還在生氣,他生氣的模樣也久久的留在記憶里,這一刻,他卻在擔心她的臉上會不會留疤痕……
若他是她的親人該多好,他的年紀做不得她的父親,尊師如父。若是可以,她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無論多少年,她都愿意敬愛他……
不乏有時候會拿他打趣,可是她仍舊會打心底敬重他的。
“多謝師尊。”她淡淡地回應。
燕祗卻生出錯覺,只覺得今日郁華這聲“師尊”喚得尤其響亮。
“即刻進宮。”
他淡淡的吩咐,孤鶩已然推著他出了房間。
這個時候宮道上沒有多少人,師尊是來得早的,杜若說若是再過個半盞茶的時間,那些大臣女眷們都要來了。
步懷沙挨著杜若,郁華和步懷沙將杜若夾在中間,杜若推著師尊。
郁華覺得步懷沙話比以往少了些兒,卻也不然,那少年今晨離開國子學的時候,還朝她淺淡一笑。
那少年容顏清俊,一笑之間讓百花都失了顏色,她怔了好久,可轉念又想,他定是在嘲笑她臉上的東西。
果不其然,那人打她身旁走過,在她耳邊淡淡道:“胭脂點的不錯。”
郁華心一緊,渾身一震。末了,那人走遠了些兒,才堪堪意識到,自己的伎倆早被人識破了……
這人太可怕了,師尊不認得胭脂,杜若也不認得,他竟然一眼看出來了。
她郁華的“易容”手法可是極高明的,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山更比一山高……
想到這里,郁華頭皮有些發麻,總覺得這長安之地,她的克星太多了,真心覺得混得不爽。而且是越混越沒勁兒了……
現在長安陷阱太多,一不小心就會撞到……
梁清如是個不好惹的,她惹上了;皇后、赭淑妃都是不好惹的,她給撞上了;那封拓也是個不好惹的,她又給撞上了;如今連原來的冤家仇人都來長安了……
這還能愉快的呆下去嗎?
坤淑宮外女官們來來去去,燕祗領著幾位徒兒先行進殿請安。
一番寒暄后,燕祗向奚后說起郁華的傷勢,請求讓郁華問安之后離宮。
奚后聞言,眉頭一挑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宮里御醫都在,如今好不容易聚聚,這個本宮可不準了,我瞧著她面色……”顯然是瞧見郁華被蚊子咬腫的臉,唇抖了抖,“面色挺好的嘛,這也不是做體力活,只是大家坐會兒,好好說說話,還有些兒宮中小吃,我想著這學生也是喜歡的?!?
奚后儼然是不想放郁華走,可燕祗雖說外頭瞧著謙和而沉著,聽著奚后拒絕之言,他暗自皺眉,伸手不露痕跡地拉過郁華,正欲要開口時候,卻聽郁華笑道:“娘娘盛情款待,學生怎敢拒之,學生遵命?!?
在師尊拉她那會兒郁華就想這人是不是要和皇后頂嘴,放她回國子學呢?也不是不可能,這人雖說表面溫和,可實際上骨子里辦事強勢,是不容被人拒絕的。
于是她才搶著同皇后這般說。
皇后面色稍緩,雖說這人上次進宮欺瞞了她,但是圣上那頭都沒追究還傳了口諭要這女娃“奉旨讀書”,她這會兒也不提了。
七王領著郁華幾個出來時,就瞧見同樣一身玄衣的二王迎面走來。
郁華跟著師兄們行了禮,才抬眼去瞧二王,那人也著實生得好看,說他為大祁數一的美男子也不為過,劍眉斜飛入鬢,星目朗朗似有凌云天下志,這容顏似天人雕琢鬼斧神工,再者他不光容顏絕美,里里外外也都散發著成熟男子的魅力……
郁華再瞧向他身后,竟是施施然跟著一位美貌佳人,那女子極美極艷,卻終究不如二王傾城傾國,絕代風華……
一個男子生得比女子還美,也終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那些長安的名門閨秀們才對他芳心暗許,各個都想嫁他做正妃吧。
郁華瞧著這女子隔著二王好一段距離,是刻意拉開的距離,來顯示身份的……“懸殊”?
想必是二王的某位姬妾吧。
“七弟先行去芙蓉水榭,本王給母后請了安便去。”二王聲色雄渾盡顯內斂,竟然與他的容顏有些差異呢……
郁華想,她雖然大半年前見過二王,也著實不知那時候的二王的聲音了。
“那七弟先行告退。”燕祗微微低下下巴,算是朝他行禮。
芙蓉水榭是祁宮一盛景,便是如今芙蓉晏選景之處。
這會兒燕祗一行來得早,也瞧見好些個命婦及其兒女都到了,其余的被宴請的公卿家眷品階在一品及從一品的,都會先行給皇后問安。
芙蓉水榭恭敬等候的多為二三品的家眷及其子女,他們會在圣上和奚后入場后一并給他們請安。
燕祗將被人領到指定的座位處,這時候有好些個人來給燕祗請安。
郁華同杜若、步懷沙他們站在燕祗身后,她低著頭,也未曾打量那些人,因她說不準郁大公子哪個時候會來。
果然未及一炷香的功夫,整個芙蓉水榭變得有些熱鬧起來。
郁華不禁偷偷抬眼打量四周,九曲長廊,女眷們所在的亭子鵝黃的紗簾遮擋著,雖說是遮擋了,可里頭的景象仍舊能瞧得一清二楚,她瞧見了兩個熟悉的,梁清如今日一身潔白的裙裾,倒是尚能顯出清麗,可郁華覺得還是略顯……臃腫;薄家小妹那師尊的小云雁兒,今日一身淡紫色一群,飽含書卷氣息,果真是人見人愛,我見猶憐得緊。
其他不認識的,郁華也沒多在意,再轉眼望另一個長亭處,入眼的便是封拓那廝……
今日那人一身白袍,倒是清冽如華,干凈落拓……他本就容顏刻骨英俊,這一聲白袍斂了些張狂豪情,多了些許書卷氣,倒是張弛有度,讓人移不開目。
郁華正瞧著,卻聽步懷沙和杜若嘀咕起來。
“怎地不見辭家有人來?”杜若不禁問道。
郁華這才細瞧了一下,那辭初似是不見人影……
“聽人說辭大人病了大半年了,休了假的。”步懷沙偏頭望著杜若答道。
郁華一怔,很久沒有外出了,她真的不知道辭初病了。
“我早前二月的時候就聽人說辭大人病著了,沒有想到至今仍舊是病著的?”杜若微訝,“這辭大人也太可憐了些兒,聽說小時候就養在辭家故里,病了好些年,好不容易好了,得圣上捐了官,這才做了兩年不到又病了,這可是打娘胎里頭的病吧,這么久不見好,這一告假恐怕又得好幾年了?!?
步懷沙沒再回應什么,只是點點頭。
郁華愣了好半晌,原來還有這一茬……那辭大人,身體原是這般不禁風的,哎,真希望他能早些好。
正當這時,郁華的視線里出現一人,一身月牙白的錦緞長袍,靛青色的琉璃玉冠,美若月華,淡若琉璃,玉做容顏,瓊做肌膚……
她心猛地一顫,郁景。
末了,郁華略顯慌張的低下頭去,真的是郁大公子……
郁景身后跟著的人便是郁家如今主母的獨女,郁郴。
有宮人來迎郁郴,郁郴給郁景行了禮就隨那宮人朝女眷亭子處走。
郁家主母同那些命婦們都坐在皇后那側,皇子和一些大臣們坐在令一側。圣上坐在正中的位置。
·
禮詞念罷,鼓樂聲停,一陣寒暄。
眾人跪地,同圣上奚后行了禮,才聽得一聲雄渾的“平身”聲。
水榭之中,歌舞再度響起,眾人之間九曲亭臺,那靜波碧漾的湖心,煙波渺渺,一素衣美人,翩翩起舞。
宛若世外仙子,宛如身在畫中。
一支舞罷,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那素衣女子,一躍下舞臺下的一葉扁舟,那扁舟緩緩的朝著這頭駛來。
郁華這才瞧清,那女子是赭淑妃。
那女子走來目是凝著,這處正中高座的人的,也郁華卻覺得她瞧著的并不是圣上,她那支舞,并不全是想獻給圣上的。
那女子施施然行禮,躬身之間,水袖流光,儀態萬方……
“臣妾給圣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妃快就坐?!毖嚓壮枪虻嘏訉櫮缫恍?。
赭淑妃擰起裙擺,朝圣上那處走去。
那一顰一笑間眼波盈盈,媚骨天成,連郁華同為女子都為之傾倒,可那垂目之間,郁華又隱覺那女子一瞬的落寞,她突然覺得一熱,那目光原是朝她這處投來的……
是她的錯覺嗎?
這處,可沒有別人,只有……燕祗啊。
恍然間,她似乎懂了什么。
·
一時間這芙蓉盛宴松懈了許多,郁華瞧見許多人開始閑談飲茶用膳。
這時候郁華察覺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抬眼就見師尊偏頭望著他,他手中還有一小碟金玉芙蓉糕……
“餓著了吧,快用些兒。”他語氣溫和,唇邊還帶著淺淺的笑。
郁華緩緩的伸手接過,這才瞧見有宮人已將師尊桌上其他吃的分給了杜若和步懷沙。
“謝師尊?!庇羧A接過那一小碟金玉芙蓉糕,也不客套兩指夾起一塊,開始細細的吃了起來。
正這時她聽得一聲宮人的高呼,原是圣上和奚后主持了芙蓉詩詞大會,要那些年輕才俊,和世家閨秀們參加。
郁華有些懂了這其間之意。莫不是圣上,真是要給自己的兒女做媒了?
她突然覺得手中甜膩的金玉芙蓉糕,失了味道,怎么有些同蠟片兒一般難食呢?
末了,她偏頭去瞧師尊,見他神情淡淡,不禁又想,她關心那些個作甚?又不是她該關心的……師尊他自個兒還巴不得快些討媳婦呢。
郁華又想,她著實只是不想要師娘,有個師尊管著已經夠煩的了,再來個師娘,她恐怕是要瘋的。
“嗯,你們三兒代為師參加?!?
燕祗沉聲朝他三人說道。
郁華懂,好歹他為時大儒之典范,他這文人中的大文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展露“身手”的。
“是。”三人恭敬的答。
宮人們送來了筆墨紙硯來,杜若瞧了眼郁華,又瞧了眼步懷沙,笑道:“咱們三就隨便意思意思?!?
郁華懂他的意思,還是莫要人瞧中的好。
郁華白了杜若一眼,只是那句公主瞧不瞧得重他杜若還是個問題,這句話她壓根沒忍心說出口。
不過這話確實只能放心里溜溜,杜若師兄到底是極好的,只是誰叫娶了那些帝姬,就只能閑散安逸的過一輩子?
郁華又不禁抬眼瞧了眼杜若,不,她倒是覺得他配帝姬正好,他就是一吃貨的命。吃啥啥不剩,至于干啥嘛……咳咳,詩詞倒是挺厲害的。
紙箋下方署了名,他們的詩作就被收了上去。
過了許久有宮人來傳:“圣上請女學生上前殿就坐?!?
“什么……”郁華驚呼出聲后,又自知失態,朝那宮人見了禮,“我這就去。”
郁華很是無語的望了眼杜若和步懷沙。
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表現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郁華早前也想過七王這兒要出一個人上前殿參加芙蓉詩會的,于是她故意寫的爛了點,難道這二師兄寫的不她還難?
“……”郁華扶額,臉色有些難看,只覺得自個兒被戲弄了。
朝燕祗行了禮,郁華便跟著宮人朝圣上皇后那些個公卿命婦們所在的前殿走去。
其實師尊這處隔著也不遠,可每遠離師尊一些兒,就叫她覺得不安。
北祁圣上啊,她頭一回細瞧呢。
這時候陸陸續續的有宮人領著人入殿前。
再等郁華走近的時候,前殿那處已聚集了一二十來人,男男女女,都是年輕面孔。
他們朝圣上見了禮,宮人將他們分成兩排,引著入座,男女混著了,就這么一排十個坐下,共兩排,而郁華好巧不巧的成了右側(圣上左手邊公卿這邊,皇后坐右邊)的第一個,也就是圣上眼皮子下的那個。
這是要作甚呢?
郁華抬眼望著那氣宇軒昂的圣上,那人沒說一句,卻見殿前站出一人,四十來歲的樣子,一身儒雅氣息,一看便知是老學究。
原來此人就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梁太傅,梁家二位小姐的父親,郁華再轉眼一瞧,梁清如離著她也不遠,就是她還不知道誰是那梁家大小姐。
“圣上說了,此次詩詞盛會最終只能剩下的兩人,這兩人圣上會重賞,你們何等有幸來到這里,所以都需要竭盡全力!”那梁大人厲聲說道。
“這第一輪就是快速說詩詞,違規的公子小姐會立馬淘汰?!绷禾党谅暤?,“圣上定題還是‘荷’,重復者出局,不得間歇,不得停頓,違規者亦是出局。”
郁華聽了題材開始打量這些人,沒來由的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竟然是封拓!
竟然是他,他不是武臣嗎?上來作甚?
哦,還有那日師尊冠禮時出現的荊衛,還有那聶大人,和她對著的那個,那個其貌不揚的,不是傳聞之中的狀元爺嗎?
突然梁太傅望向郁華道:“祭酒大人的唯一女弟子,你起頭吧?!?
郁華被點了名,心中震了一下,只道反正趕鴨子上架了,來都來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如做得痛快些,做得爽利些,為師尊掙得臉面,不讓這勞什子的一幫人看扁了!
“每悵望、明月清風夜,甚低不語,妖邪無力。終須放、船兒去,清香深處住,看伊顏色。”
郁華此頭起的意境高絕,不禁讓眾人聞之一愣,如此高絕意境的起頭,接下來的豈能埋汰了,看來這詩會頗有看點了。
殿前也不過只安靜了一會兒,立馬有叫好之聲。
北祁的宮宴,也頗是松解,這會兒讓郁華淡去了一絲緊張,可即便如此,她仍舊能感受到無數道目光落在她這處,她心下不禁“咯噔”一跳。
下意識的又想起了郁景和郁郴,倒是一時激動險些忘記了,她暗自生惱,頭低垂著,略顯不自在。
不過很快,便被她左手下側的人接了過去:“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
郁華這才注意此人,她不大認得,但看旁人對他的尊敬也知他位分極高。
如此一來二往很快就到了梁清如,“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簡單兩句,惹得無數人喝彩。郁華想,梁清如此人定是會許多寫荷的詩詞的,若要她奪魁當是不難的吧,不過她今日個可不想讓她得意,看梁清如這勢在必得的樣子,若是她將她的夢弄碎了,會怎樣呢?
呵!她可仍舊記得她那謊言,還有師尊那十三戒尺……
嗯,那便前仇恩怨,一并報了,今日這魁首她郁華也想要。轉了一輪,一個人都沒有淘汰,聽到圣上的數聲贊美,太傅又出現了,想來是又得了圣上的題。
果然如是,只聞太傅說道,“這一輪圣上賜了韻腳,主韻為:‘玉(u)’;次韻為:‘麗(i)’,定為七字兩句,錯律錯韻者都算出局,不得停頓,停頓者算淘汰,不得與前人重復,可重復自己說過的韻腳,與前人之韻腳,可音同,字不得同,同者請離席。”
梁太傅說完又望向郁華,郁華明了是她起頭。
似乎是想了一會兒郁華才道:“踏破鐵嶺無覓處,尋遍荷塘空水遺?!?
郁華上句押主韻,下句押次韻,這無疑是可行的,也是與荷有關,此句勉強算是過關了,只是后頭的人不得用“處”和“遺”作為韻腳,但郁華仍舊可用。
郁華下首正是奚后嫡親胞弟之長子奚莊,郁華話音將落,他便接了過去,“何故幽嘆無緣顧,夏風十里一潭碧。”
“顧”字押主韻,“碧”押次韻,且此句意境甚高。
更何況,前前后后,郁華與奚莊兩人所作如此貼切相合。
這讓眾人驚嘆的同時,第三個接句子的梁清如竟是一怔,顯然有幾分沒有準備好,茫然的開口道:“芙蓉若雪錢塘意,碧色蓮衣因風起……”
“意”,“起”皆押次韻,雖說勉強算是過關,可這句到底俗艷了,不禁讓有心人起疑,這梁二小姐,當真是才學橫溢長安四美?怎地此句如此有失水準?
但這轉來轉去不得停歇,很快眾人的思緒到了下一人身上,哪里還管的了那么多。
這一輪下來倒是淘汰了一人,又輪到郁華,不見太傅出現,郁華明了這題材還要繼續。
梁清如算你逃過了這一輪,這往后能押的字愈來愈少,看你怎么出丑,反正她郁華出丑不要緊,她才學了一年,識字都是一年前的事,可她梁清如不同,她可是當了好些年長安才女呢。
今日她就要趁著這機會,撕了她的面具,讓人們瞧個通透!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泣?!?
郁華這次又占了“雨”字和“泣”字,可押的韻腳越來越少,她想這樣下去不出兩輪,梁清如就會答不下去。
當然,除非她有真才實學……
其實這個游戲在燕南歡閣的時候她見小倌們玩過,其實是有一定難度的,不光要找韻腳,還要記住別人用過的韻腳,不能用到一個字上去了,這二十來個人,若記性不好,定是很容易被淘汰的。
光有韻腳還不行,還要有意境,還要工整些個,反正她腦子里頭準備了好幾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只是她著實訝異,封拓那小武將竟然也能撐到現在!他坐得遠,那些好用的韻腳前頭都有人用過了,他竟然沒有被“噎住”?
好吧,繼續撐著,封拓不下去,她也不下去,不,她要等梁清如先下去!
這種游戲,因為怕停頓時間太長,后面的一個都十分關注前面的一個,奚莊本就一直瞧著郁華,見她臉上的神情可謂是百般變化,不禁勾唇一笑:“池上憑闌愁無侶,奈此個單棲情緒?!?
------題外話------
寫到忘記發文,剎不住啊……
我喜歡斗詩,明天很精彩,至于有多精彩明天見。
我舊文絕嫁病公子寫九兒傾城的那三章也是斗詩押韻腳,感興趣的也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