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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萍走在前面的身體微微一僵:“如姑娘的話是什么意思。”
昭然道:“無燈巷天那么黑,即使路甲近在眼前,你也不可能會看見他身上濺濕了,更何況他離得這么遠(yuǎn)……”
射萍道:“他畏罪自殺了不是嗎?”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刺殺我的人有兩個,你跟路甲!”昭然板著手指著,“在前面喊保護駙馬爺把護衛(wèi)吸引過去的那個人是你,動手的那個是路甲。”
兩人依然在一前一后的走著,連著幾日陰霾,今晚終于又飄起了小雪,風(fēng)吹著人的臉頰刮生刀子般的疼。
“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么要殺我?”昭然皺著眉頭,“你知道我是個假公主……”
射萍半轉(zhuǎn)過臉來道:“所以如姑娘多心了,刺殺你的那個人自然應(yīng)該是不知道如姑娘是頂替公主之人的路甲。”
“刺殺你的那個人自然應(yīng)該是不知道如姑娘是頂替公主之人的路甲……”昭然語氣平平地將她的話一字不漏地重復(fù)了一遍。
“如姑娘這是何意?”
昭然摸著下巴道:“正常的說法通常應(yīng)該是這么排列:路甲不知道轎中是頂替公主的如姑娘。”
“那又有什么區(qū)別?”
“順序不對。”
射萍再好的定力,也不禁被他弄得心中忐忑:“有何不對?”
“我的問話重點是路甲,所以你回答的順序應(yīng)該是路甲,公主,然后是我這個受害人如姑娘,但你回答的順序是:刺殺之人,如姑娘,公主,最后才是路甲。”
“那能說明什么?”射萍忍不住半轉(zhuǎn)過身來道。
昭然說道:“這證明你心里的重點依次順序,首先是刺殺之人,如姑娘,公主然后是路甲,人在否認(rèn)某事時常喜歡說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殺人,我沒有干壞事……如果把這句話替換過來就是我沒有殺你!”
射萍松了口氣:“如姑娘這么說也未嘗不可。”
“你承認(rèn)了!”
“我,我承認(rèn)什么了?”
昭然道:“你剛才承認(rèn)了“刺殺之人”等于“我”,也就是刺殺之人等于你射萍,對嗎?謊言之所以是謊言,就是因為它第一個騙不過去的人就是自己。”
射萍面色劇變,手不由自主地去摸佩劍,卻聽昭然抬頭說道:“咦,這不是公主的院子嗎?”
射萍悄悄地收回了手,低頭道:“如姑娘,請進(jìn),駙馬爺跟公主在里頭等你很久了。”
昭然愁眉苦臉地道:“我現(xiàn)在跟公主說,是駙馬爺要強納我為妾還來得及嗎?”
射萍低頭道:“如姑娘你說笑了。”
“那我就跟公主說,回頭討了你去做我的頭等侍女。”昭然嘻嘻笑道,“要是射萍你侍候得好,我就保了你做駙馬爺做通房。”
射萍忍不住抬起了頭,昭然對她露齒一笑:“這才是一句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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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踏步進(jìn)了廳門,只見里頭還是初來那般的裝飾,只是屋內(nèi)燃得檀香換成了蘇合香,公主身著大紅色的長孺裙端坐在正座上,旁邊站著梨花勝雪般的連翹。
昭然朝他們彎了彎腰:“見過公主,見過駙馬爺。”
“連行禮都不會!”王增坐在側(cè)座上,劍眉微微內(nèi)斂轉(zhuǎn)過頭對公主說,“以后還要你多多□□,她很聰明,只是欠缺了一些規(guī)矩。”
公主聲音平直地道:“我回頭便讓宮里頭的嬤嬤指點她一下。”
連翹開口道:“公主的嬤嬤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求不來。”
王增對昭然道:“還不謝謝公主。”
昭然躊躇了半天道:“駙馬爺不必為小女立下了點微末的功勞就想獎賞小女,其實這都是小女應(yīng)該做的,所謂食人之祿,忠人之事。若是駙馬爺實在想賞什么,不如都干折了金子吧。”
連翹聽了他這句話都出離憤怒了,公主與附馬的恩典還能干折了,還干折成金子,駙馬爺?shù)降资强粗辛诉@女人哪里?
她喝斥道:“大膽,公主同駙馬的恩典哪里有你討價還價的地方?”
昭然詫異地道:“公主同駙馬爺在此,哪里有你一個婢子插嘴的地方,莫非你的臉比公主跟駙馬爺還大?”
連翹深得公主的信賴,但凡對嘉善公主有一知半解的人沒有不知道她連翹地位的,如今被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當(dāng)著面指著教訓(xùn),不禁氣得臉色通紅。
她剛要張嘴,嘉善已經(jīng)開口了:“好了,去將我準(zhǔn)備給如姑娘的東西給她。”
連翹見嘉善非但沒有斥責(zé)昭然,反而有些語帶不快,心里微驚,怕嘉善也認(rèn)為自己僭越,因此氣餡頓時少了幾分,低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一只匣子拿了過來遞給了昭然。
嘉善似有些疲倦了,便開口道:“若是無旁的事,便退下吧。”
昭然行了個禮問:“公主,小女往后還能不能來聽公主的指點?”
嘉善微愣然后道:“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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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出了門,發(fā)現(xiàn)王增跟著后面,便掉頭道:“天這么冷,駙馬爺還要回去睡嗎?”
王增瞪了他一眼:“多嘴。”他伸手拖著昭然一直走到長廊外頭才薄帶怒意地問,“你什么意思?”
昭然一臉懵懂:“駙馬問哪個意思?”
王增伸手將他壓在墻壁上道:“還裝。”
兩人的距離有些近,王增的嘴唇看著很像是要親下來的樣子,昭然大叫道:“干爹!”
“什么干爹?!”王增皺著濃眉道。
昭然道:“駙馬爺跟聞大人說小女是你的萬金,想必是認(rèn)下了我是你的契女,駙馬爺那當(dāng)然就是小女的干爹了。”
他說著還恬不知恥地又脆生生地叫了聲:“干爹!”
王增又好氣又好笑:“我要納你為妾,你還不樂意了。”
昭然作出驚聳的表情:“駙馬爺,你要納小女作妾,小女當(dāng)然是千肯萬肯的,可是我瞧著聞大人的嘴巴卻是不大牢靠,此人性屬瘋狗,見人都要咬兩口,這要萬一傳出去,干爹納契女為妾……小女怕干爹的名聲不好聽。”
他到此刻也還是沒忘了要給聞之庚補刀。
王增知道昭然是在信口開河,但聽他一聲聲的干爹,再好的興致也掃了,轉(zhuǎn)頭見他一忽兒受驚,一忽兒害羞,心里忽生莫名的滋味,哼了句:“你現(xiàn)在不愿,我遲早會讓你愿意的。”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像你方才說聞之庚的那句要是傳了出去,就足夠天大地大無你容身之所了。”
“我才不怕他。”他說著露齒一笑,他原本容貌只是清秀,要說姿色平平也可,但這一笑,就如平地生花,生生擠進(jìn)了人的心眼。
“坐坐吧!”王增突然拍了拍長廊邊的欄桿。
此時天邊下著小雪,穿廊寒風(fēng)委實有些凍骨,但昭然卻爽快地回道:“好啊!”他一坐下,就急急地查看起了新拿到手的東西。
王增原本心有所觸,但見了昭然這番模樣,陡然明白,即便沒有自己的邀請,只怕昭然自己也會坐下先看看弄到了什么好東西。
人人都貪財,人人都好吃,但昭然這般坦蕩蕩倒是不招人厭。
王增轉(zhuǎn)了二三個念頭,昭然已經(jīng)將匣子打開了,見里面空蕩蕩的,并無他想像當(dāng)中有金銀珠寶藏于其中,不免略有些失望。
“這可是好東西。”王增見他不識貨,指著匣子的上面道,“這是外邦來的瑩夜珠,又叫孔雀暖石,可是價值千金的東西,是皇宮里的貢品。”
昭然拿手圍著將頭埋進(jìn)去瞧了瞧,果然見那幾顆嵌在珠寶匣上的珠子發(fā)出瑩瑩柔和的光,他不禁心情大好,仔細(xì)想了想又略有些遺憾道:“這匣子瞧著名貴,也沒多大用處,放個火腿肘子都放不下。”
言外之意,不比金子銀子還能換火腿肘子。
王增瞪了他一眼:“這樣的匣子自然要配能配得上的東西。”
“好吧。”昭然退了一步,“以后我要想起讓駙馬爺做什么,我就寫張條放到這個匣子里,駙馬爺?shù)綍r接了這張條,就算咱們兩清了。”
王增氣不打一處來:“你簡直是恃寵而驕,敢遣使我做事,還兩清了,怎么個清法?
昭然心想恃寵哪有什么寵,到現(xiàn)在金子也沒賞一塊,他討好地道:“當(dāng)然不是遣使駙馬爺做事,這不是為了弄個能配得上這么明貴匣子的東西嗎?”
王增嘆了口氣,不再跟昭然計較,直覺上他覺得跟昭然計較,只怕到最后沒能掐著這個小滑頭的短處,自己倒反而要氣個半死。
他轉(zhuǎn)了一些心思,掉過頭見昭然鼓著嘴,嘴里含著一包氣,不禁皺眉還沒等他開口,昭然已經(jīng)把嘴里的氣都噴了出去。
寒夜里呵氣成霧,一串的白霧彌漫開來,當(dāng)中夾雜著徐徐飛舞的雪花,在廊燈下甚是好看。
王增這么看去,昭然的臉都在了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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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大清早吩咐廚房多做些火腿的肘子,然后又溜了一趟出去,他出去沒多久就看見了跟在身后的射萍。
他掉頭就掀開了一處簾子走了進(jìn)去,射萍也急忙跟了進(jìn)去,一進(jìn)去才發(fā)現(xiàn)是男人的澡堂子,即使她從小習(xí)武,也從未有見過男人赤身*,尤其是這許多男人赤身*,簡直是尖叫著掩住臉跑了出去。
等她驚魂稍息,再轉(zhuǎn)過頭來,哪里還有昭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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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日落得快,剛近黃昏,天便已近垂暮。
連翹急急地穿過院子,在嘉善公主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公主,此人來歷詭異,你說她突然失蹤了一天究竟是做什么去了,萬一……”
嘉善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道:“去取件披風(fēng),再叫筑月過來。”
“現(xiàn)在?”連翹稍一猶豫。
嘉善道:“不能再等了。”
連翹應(yīng)了聲,然后又道:“多叫幾個人去吧。”
嘉善點了點頭道,不過片刻,她便披上了披風(fēng),坐上了馬車,行到門前連翹掀簾道:“奉公主之命,去娘娘廟上頭香。”
守門護衛(wèi)隨即讓開,誰不知道嘉善公主一入冬至必到容安鎮(zhèn),也必定會給附近的娘娘廟里多上幾支求子的頭香。
馬車一處空屋子前停下,連翹掀起車簾,看了一眼外面道:“怎地這里還是黑漆漆的。”
前頭有一名護衛(wèi)低聲來報:“公主,屋里沒有可疑之人。”
嘉善微微點了點頭,行到門前,她稍許遲疑了一下,便起身由連翹攙扶著下了馬車。
“你們都退下吧。”嘉善走到里屋門口道。
連翹應(yīng)了聲“是”,嘉善獨自走進(jìn)屋內(nèi),將桌上的兩盞油燈都點燃,然后推開屋內(nèi)的書架,露出里一條甬道。
嘉善取走桌上一盞燈,這才順著那條甬道往里走,走到甬道的盡頭,她拉動一根鐵環(huán),門前的石墻便轉(zhuǎn)了開去,又露出一道門,她從門里鉆了出來,赫然正是李府的鐘塔。
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靜悄悄的環(huán)境,嘉善挺直的背脊略略放松,她仰頭看了一眼階梯又深吸了口氣,將燈放下在地上,提起裙裾摸著墻沿著階梯一步步直到登上塔樓這才長舒一口氣。
她剛踏上鐘樓,就見昭然坐在墻沿上朝她揮了揮手,嘉善一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昭然笑道:“小心,從這里摔下去,可就又要去會李大人了。”
嘉善扶住了墻沉聲道:“你胡說什么?”
昭然坐在墻沿上笑嘻嘻地道:“從咱們見的第一面說起,當(dāng)時你要找一個跟你有幾分想像的替死鬼,可是我看見筑月的時候就覺得分外奇怪,因為筑月遠(yuǎn)比我長得更像公主。”
嘉善冷冷地道:“即然是替死鬼,那當(dāng)然最好是用沒用的人。”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李大人是李夫人的時候就在想,李夫人是脫下皮之后是怎么從公主轎中出來的?”昭然板著手指道,“一李夫人果然有上天遁地之能,二是公主幫她隱瞞。第二條簡單點,我這人簡單,所以選擇了相信二。”
“這么做對本公主有什么好處?”
昭然道:“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不過我進(jìn)城的時候遇上了一個挺喜歡講故事的砍柴大伯,他跟我說幾年前容安鎮(zhèn)附近山里頭天降異瑞,有一物從天而降,半夜里發(fā)出綠幽幽的妖異之光,惹得山里精怪系數(shù)出動,有幾個膽大的山民晚上去瞧熱鬧也都叫咬死了。”
嘉善抿了下唇,不發(fā)一言。
“我本來不知道是什么,不過得虧公主昨日里賞了我一只木匣子,讓我頓時想起了一句詩流懸黎之夜光,綴隨珠以為燭。此物叫懸愁,又叫隨珠,當(dāng)然外邦進(jìn)獻(xiàn)的時候也叫孔雀暖玉,其實此物半夜里能吸引蚊蟲鼠蟻,因此常引得毒蛇盤踞四側(cè),說是妖物,半點也不夸張。”
“你究竟想說什么?”嘉善面帶怒意。
“一口香采摘是在初晨以前,采茶之人自然是半夜里去的,無燈巷之所以叫無燈巷,那倒不全是因為這里的人窮,而是整條無燈巷都是替李府的采茶工人,入夜而作,日出而息,所以李府的采茶工發(fā)現(xiàn)了那塊石頭并將它扛了回去。李大人身為翰林,博學(xué)多才,采茶工人將那塊石頭扛回去,到了天明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塊普通石頭,肯定大失所望,李大人卻不會就此魚目混珠。”
昭然道:“天降祥瑞,這么大塊夜明珠石,李大人若是能將此石獻(xiàn)給當(dāng)今的皇上,那必定是可以官復(fù)原位,可是一來他沒有這樣的門路,二來他也未必信得過經(jīng)手之人,三來他的圖謀沒那么小,恰巧此時公主你追隨佛子來了容安鎮(zhèn),李大人立時便想到了公主。”
“李大人不方便認(rèn)識公主,但李夫人長袖善舞,為人風(fēng)趣和善想要認(rèn)識公主卻不難。李府的目的本來很簡單,將夜明石琢磨成幾顆夜明珠,一部分給公主算作報酬,另一部分陸續(xù)拜托給公主轉(zhuǎn)交給京中的大人,以為謀前程之資。因此公主隨身帶著的那只孔雀暖玉匣其實本來就是用來裝夜明珠的,以掩飾夜明珠晚上放光的特點。只是以后用不上了,所以公主就隨手拿來賞賜給了小女。”昭然說到這里“嘖嘖”了兩聲。
昭然接著道:“我最初以為交易之人是駙馬,直到我后來想通了鐘塔該怎么用。鐘塔最初是用來存放加工夜明珠石所用,高塔之中,夜明珠除非寶氣沖天,否則必定不會光華外泄。當(dāng)我回想起李夫人上石梯費力的模樣,這才明白鐘塔另一層的用處,這是一處滑纜,以吊鐘為軸,將吊筐放下,公主平時是坐著吊筐上去的,對嗎?塔頂之上,話不入四耳,公主說的話想必極需要保密。也因此交易的人不可能是兩個女人,而是一男一女,所以是李大人與公主!”
嘉善冷淡地道:“夜明珠雖是皇家禁物,但民間多有所藏,即便如你所說,李府將夜明珠交給本宮也很合理。我何需如此掩飾?”
昭然道:“夜明珠已是皇宮禁物,但還不算稀至,可若是一顆能使人尸首不腐的夜明珠,那便是價值連城,珍貴到足以令帝王心動,珍貴到足以有人為它而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越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越是會為它而心動。”
嘉善語調(diào)開始有些不平穩(wěn):“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最早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不得而知,也許是李大人覺得普通的夜明珠難以謀得大前程,于是就隨手拿人試了試,沒曾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昭然嘆息道,“可惜那一大塊石頭取出來的夜明珠并非顆顆都能保尸首不腐,所以公主與李大人的交易,才從交易明珠……到交易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