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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叉如倒刺般不停地從泥土中穿刺了出來,懸掛的樹梢間的人頭如果子般在左右搖擺著。
昭然自從棺材里爬出來,經歷了群尸的無燈巷,人魂分離的陰離夢境,經歷了魔化的李墨,經歷了長滿了食人陰鯧的蕩漁湖,仍然沒想過他有一日會遇上一株長滿了人頭的大樹。
他還以為遇見了李墨之后,見識了滿湖的陰鯧之后,他的牙齒不會再打戰了。
九如背著昭然在尖銳的樹刺間跳躍著,幾下兔起鶻落,便好似離得原地很遠,但昭然一轉頭大樹依然近在咫尺,尖刺不停地在他們的背后此起彼落地破土而出。
尖銳的樹刺不斷從他們的腳下刺出,幾乎攸忽之間擦著跟他們發膚而過,昭然的耳邊甚至能感覺到尖刺破土而出時呼嘯的風聲,九如跑得很快,可是不多時那些尖銳的樹枝仍然超越了他們,前后左右森森的枯樹枝如同柵欄似的將他們團團圍住。
九如終于昭然放下,道:“你先跑!”
昭然心中卻莫名涌起了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他拼命搖著頭:“我不走,九如,要走我們一起走!”
不對,不是這樣的,他們有一定會有轉機!
因為二十年之后,九如還是國師塔上高高在上的佛子。
九如的衣衫已經破了,發絲也有些凌亂,地面仍然因為樹枝不停地從地面刺出而震動著,但他卻好似呆在了原地,昭然焦急地搖晃著他:“九如,九如,我們快走!”
殘陽下,枯色的樹枝染上了一絲玫瑰的紅。
“走這邊!”一根繩索從天而降,緊接著有人喊道。
聽見聲音,昭然大喜:“是孟承天!”
可是九如卻依舊在看向殘陽染紅的一角天空,昭然提著繩索急道:“先生,我們出去!”
九如低頭看向了昭然,終于接過了他手中的繩索,然后那邊的人一使力,他們就沿著森森的刺尖之上飛了出去,凄紅之色的丘土之上,遍布著枝連縱橫的尖刺,只避開了一塊圓形的黑色泥土,遠遠地看上去像是塌陷的某只角。
泥土上負手背立著孟承天,他看上去略有些憔悴,但依然不失貴公子的派頭。
“先生,別來無恙!”孟承天等他們落了地,依然禮數周全地施了一禮,但這一禮在昭然看來調笑多于尊重。
九如淡淡地道:“多謝搭救。”
昭然卻開口問道:“這是哪里?”
孟承天低頭抓了把泥土笑道:“這叫死后之地,是我發現的。當初我只是覺得它看上去像似土質有些不同,還以為里面藏了什么新礦,后來發現無論在它下面埋什么,很快就會在下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轉去了另一個地方,所以我才叫它死后之地。這個地方每年都在擴大,我發現它的時候,這里只有三尺長寬,但現在已經有百來丈的距離了。”
“因為它的下面像個漏洞,所以書城內的那棵大樹也無法在這里扎根。”昭然道。
孟承天丟掉了手中的泥土微笑道:“正是如此。”
昭然覺得他的笑容別有意味,恐怕說得話多半不盡然,但現在他們人在屋檐之下,即便連昭然也不得當忍上幾分。
“我們在這里建了個據點,先生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去里面換身衣衫,休息一下。”孟承天道。
一直在看著泥土外面的尖刺森林的九如點了點頭道:“也好。”
等九如進了洞窟,孟承天才嘴角微彎:“我還以為你不跟人合作是有什么依仗,結果弄得如此狼狽,是不是我有點高看你了。”
昭然偏頭:“你很多年前,就發現書城不對了吧。”
孟承天看著外面的仍然在不停伸長的樹枝道:“只是一種感覺,當你感覺到你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時,總有一個是不對的,你不對,或者世界不對,我選擇相信后者。”
這人還真是狂妄。
“好好享受這里的一切,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這里應有盡有。”孟承天笑罷轉身也進了洞窟。
昭然跟在他的身后:“那你覺得書城的問題在哪里?”
孟承天倒也沒有遮掩:“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太陰將軍的能力是時間對嗎?”
“當然記得。”
“太陰將軍想要復生的活,他一定會給自己留一個從過去到現在的時間之門。”
他們說著,昭然忽然覺得自己的眼前一亮,好似柳暗花明,洞窟的光線亮了起……他抬起頭,只見四壁環山,只露出天空的一角,如同一口深井,但在這口深井之內卻亭臺樓閣,蔦歌燕語,正像孟承天所說的那樣應有盡有。
令昭然無語的是孟承天居然還很好興致地給自己雕了副石像,佇立在石壁之口,高高地俯視著所有進來的人。
昭然接口道:“你覺得那個時間之門在書城。”
一名赤腳的美婢端著酒盤過來,孟承天從她的盤子中拿了一杯酒,隨手摸了一把她的柔夷,才回答昭然:“我覺得書城是個入口。”昭然的心跳了幾下,孟承天才接著道,“所以書院代表著過去,太陰將軍通過如皋令可以回到這個入口,然后再由它通向自己想要的時間。”
“你這些消息是從哪里來的。”
孟承天輕抿了一口酒:“這個世上信息最多的地方有兩處,一處在入口,一處在出口,即然書城是入口,只不過這些信息以前就像是碎片,我也是通過很長的時間慢慢地將它拼湊出來。”
“那你一定沒有錯過沈方寂。”
孟承天微微一笑:“當然,他提供的對生者信息很有意思。”
“你怎么看對生者?”
孟承天轉過了頭看了一眼昭然,悠悠地品著手中的酒:“我想你心里應當已經有了答案,即然過去與現在是太陰將軍留下的,那么對生者也必定是因太陰將軍而生。”
身后的門“吱呀”一聲響了,九如換了身潔凈的衣衫出來,孟承天看著九如道:“你有沒有每次看見先生都會心生恍然,為什么別人的時間都在流逝,唯獨他不會!”說著他輕抿了一口酒。
昭然皺了下眉頭:“你想說什么?”
孟承天看著九如道:“你有沒有想過,他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破綻。”
“他是這個書院的支持之一,卻不知道從哪里來,他好似不屬于這個世界,他來這里僅僅是為了等一個人,而他的存在有時僅僅是為了提醒別人,這個世界是有問題的。”孟承天嗤笑了一聲,“就比如我,家逢巨變,父死母喪,但我一點也不悲戚,就好像知道這不過是某個舞臺上的一出戲,我更想知道的是這個戲臺后面到底真相是什么。”
孟承天手握著酒杯:“這個真相就如沈方寂說得那樣,也許就藏在書院小圣人的背后。”
昭然轉過了眼眸:“即使這個世界會塌,我也絕不允許你傷害他!”
九如走了過來,換過衣衫他好似又一身潔凈:“你們在聊什么?”
“在聊我們接下去該怎么對付那棵妖樹。”昭然道。
孟承天有些意興闌珊,晃了晃杯中的酒道:“要對付你們對付,我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說著就走了,臨走之時還好似意味深長地朝著昭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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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與九如再次出了洞窟,看著外面森立的尖刺林,昭然道:“先生,我覺得這個死后之地一定沒有孟承天說得這么簡單。”
九如點了點頭:“承天的個性極度的自負,絕不是個會頹廢,自怨自憐之人。”
他們正說著,突然看見了從對面的尖刺林里好似走過來兩個人,一個中年道長,長了對羊角胡,另一個則是白衣少年竟是沈方寂。
“羊晚道長。”九如也略有些詫異地道。
沈方寂微微欠了下身:“先生。”
昭然連忙去瞥九如的神色,見他也無甚什么明顯的關切之色,他的心里這才舒坦了起來。
“阿顯。”九如回了一禮。
沈方寂道:“羊晚道長收下學生做弟子了,給弟子取名方寂,從今天起弟子就不叫阿顯了。”
“水到月中心方寂。很適合你。”九如道。
“謝過先生。”沈方寂轉過身來對著昭然道,“昭顯師弟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昭然想了想又不懷好意地補了句:“不過你們兩人居然能走到這里,倒是有些讓人詫異,你們跟外面這棵人頭樹很熟嗎?”
他說到這里才想起了還留在書城中的陸天,不禁略略擔心了一下。
羊晚倒也沒有責怪昭然,而是捏著胡須道:“我們也正為此感到詫異,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因為此處出現了漏洞,導致書院不能照常平復。”
“平復?”昭然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按照諸子鎮流傳出來的消息來看,書城每次人頭樹出現,都會消除掉所有書城之人沾染上的因果,清理掉這些人的記憶,最后令書城回復到本來的模樣。”
昭然只覺得背脊都冒出了一絲冷汗:“你說連那些死去的人也會繼續又活在了書城之內。”
那些人,輕浮的隱娘,虛榮的宋嬤嬤,心狠又無奈的孟老夫人,極度自私的孟清婉,猥瑣的范舍長,一心復仇的書鋪掌柜,那些凄然死去的人,然后又會活過來,若無其事的在書城里繼續生活著,像只鮮活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