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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破、洛陽破、雍州破……燕軍的頑強使這場大戰綿延了很久,卻到底沒有改變戰爭的結果,城池由北向南一一被攻破,直至最后……長安城破!
時隔十年,長安城再度被攻破,重陷戰火之中。
長安身著白衣,戴著帷帽,突兀地走在遍地哀嚎、尸橫遍野的長安城,顯得那么格格不入。眼前的一切那么近,卻又那么遠,她仿佛是置身其中,卻又覺得自己突兀的抽離于一切之外。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戰火洗劫下的長安城。說起來,這一次,其中還有不少她的手筆。可此情此景,卻依舊讓她心口鈍痛。她將手覆在心口之處,面色復雜。眼前的情景和當年的漸漸重合了起來。
十年了,當初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卻依舊時時還縈繞在胸口……
極目臺是宮中最高的所在,站于臺上,幾乎整個長安城盡在眼底。這里是燕王平日里最喜歡的地方,每每煩悶之時,站在這里極目遠眺,看看他治下的長安城,又會豪情萬丈,重新充滿了干勁。
今日站在這里,眺望著滿目蒼夷的長安城,心中卻只剩下絕望。
他在等待著一個注定會降臨的結果最終塵埃落定,卻似乎又抱著一絲僥幸會有逆轉的可能!
他不怕死!一點也不怕!可這等待悲劇降臨的過程著實煎熬。猶如鈍刀子割肉,刀刀不致命,卻又刀刀鮮血淋漓,卻只能清醒著承受……
當年他加諸于前朝的罪孽,如今又以相同的方式還在了自己身上!燕王笑得苦澀,當真是報應不爽……
他下了極目臺,一路往正和殿而去。他想,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最莊嚴的地方。
他坐在正和殿的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空無一人的大殿,笑得嘲弄。君臨天下又如何,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到頭來不過都是一坡黃土一場空……
“父皇……”大殿的門被推開,一個華服少女匆匆步入,面色惶然,“長安城,是不是已經失守了?”
“南平,你怪我嗎?燕地雖然貧瘠,可你原本是可以日日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地駕馬奔馳在藍天下的。父皇才不配位,值此亂世,這卻是早已注定的結果!可悲父皇當年被權欲迷了心,如今把你們所有人都架在了火上來烤!”
看到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佝僂起來的父親,南平的眼圈紅了起來:“父皇說這些做什么?大不了舍了這皇位,我們一家人過回我們原本的逍遙日子去吧!”
燕王搖了搖頭:“父皇無才無德,這一生,約莫也沒有留下什么好名聲。只有一樣,骨氣卻還是有幾分的!讓我棄國而逃,將江山社稷拱手讓于蠻夷,我卻是做不到的!”這個頹靡的君主身上此時卻隱隱透出一種果敢的氣勢,“鮮卑想要摘下中原,就踩著我的尸體去夠吧!”
南平張了張嘴,卻到底什么都沒說。對一個亡國之君來說,沒有比殉國更大的榮耀了。在這樣的大義之下,她的那些私心要如何勸解得出口?
“南平,你出宮去吧!你還年輕,不該隨著這座皇城一起埋葬!”
南平卻笑了笑,道:“父皇,你看低你女兒了!與其茍活著,不如榮耀地死去!”
燕王還要再勸,外面卻忽然喧鬧嘈雜了起來。兵士的呼喝、驚恐的尖叫聲聲、慌亂的腳步聲響成了一片。
“他們,他們攻進來了?”南平顫聲問道。
兩人的面色都有些發白,卻又有一種終于塵埃落定了的釋然。
忽然,大殿的門,被緩緩推開,耀眼的陽光一下子刺了進來,父女兩人一時之間都有些難以適應,瞇虛起了眼睛。卻并沒有預想中闖入的兵士。影影綽綽間,一個纖瘦的身影緩緩步入。逆著光,一時之間,讓人有些辨別不清。直到殿門又被重新關上,眼前的人才清晰了起來。
依舊還是熟悉的白衣,依舊還是熟悉的面龐,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
“是你?!你來做什么?看我們死沒死透嗎?”反應過來后,南平高喝著朝長安沖了過來,卻被燕王一把拉住。
與南平不同,燕王卻甚是平靜,淡淡問道:“鮮卑軍已經攻入皇宮了?”
“是!”長安點頭,想了想,又道,“攻入正和殿,不過也就是兩炷香的時間。”
燕王點了點頭:“既如此,先生的目的也算達成了,今日又所謂何來?”
長安目光微閃,卻沒有回答。或者說,連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回答。當她聽說洛陽城破后,便決定要再回長安一次。她想起眾人聽了她的決定后的驚愕!她無法給出解釋,只是覺得在長安心中尚有些未了之事。
“先生的所作所為,朕雖愚鈍,到如今卻也是看明白了。朕自問沒有虧待先生的地方,不知為何卻被先生算計至此?”
長安依舊帶著一絲淺淡的獨屬于懷止的慣有笑意,淡淡道:“當年瑞慶帝不知又是如何虧待了陛下,以至于陛下要謀亂叛變?”
燕王面色一白,終于覺出了幾分不對。對方雖然笑語嫣然,眼中卻涌動著燕王不敢深想的強烈情緒。
“你,你是誰?”
長安輕笑了一聲:“等待敵軍攻入的滋味怎么樣?很煎熬吧?別急,這才哪兒到哪兒呢!等會看著親人一個個在你面前生離死別,那才叫痛徹心肺呢!”
不過幾瞬之間,燕王的腦中卻已千回百轉。他突然想到了幾年前,與懷止公子第一次現世之時,幾乎同一時間回到建鄴的濟陽公主,腦海里突然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想:“你,你是濟陽公主?”
長安靜靜看著他,未做回答。
對方沒有否認,對燕王來說,就是得到了回答。知道了原因后燕王反而是松了一口氣,言語間甚至隱隱有些欣慰:“原來如此!沒想到智多近妖的懷止公子竟然是公主殿下,當年的明.慧太子本就是皇室少見的才智卓絕之人,能有這樣的一雙兒女,皇兄真是好福氣!”
長安一步一步地向大殿中央走去,面上似笑非笑,帶著讓燕王不敢直視的諷意:“確實好福氣!陛下大概不知道吧,腳下的這個大殿,正是當年父皇和母后自裁殉國的地方!”
長安聲音輕柔,卻帶著說不出的森冷寒意。燕王聞言,只覺得猶如實質的寒氣從腳直往上躥。
看他們如此,長安眼中的興味又濃了幾分:“如今看來,這里今日恐怕也要成為陛下的葬身之所了!”
燕王反倒松下了眉頭,笑了:“既是如此因果,朕反倒可以坦然下來了。”
長安聞言,臉上倒是詫異了幾分:“咦,總以為你志大才疏、心智不堅,如今看來倒是還有幾分過人之處,至少行至末路懂得坦然認命也是一種胸襟了!”
對方這一番分不清褒貶的話讓燕王哭笑不得。
南平卻沒有燕王這么平和的心態了。當“濟陽公主”幾個字被說出來時,她幾乎站立不穩。她猛地抬起頭來,用力看向長安。對方舉手投足間蕭蕭肅肅,全無女子的脂粉氣。可五官長相,放到男子身上,確實是顯得太過柔媚精致了。她想到了自己當初提起濟陽公主時對方的神態和說過的話……曾經模模糊糊的東西,在這一串聯之下,一下子全部清晰了起來。
她不禁呵呵笑了起來。只覺得自己是世間最大的傻瓜!她那樣愛著的人,從一開始就對她懷抱著最大的惡意,臨了臨了才發現,卻是連性別都是假的!世間還有比自己更可笑的人了嗎?笑著笑著,眼淚流了滿面,說不出的悲哀!
長安卻只是淡淡看著她,看不出想法。
“你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總想著,我來喜歡你就好,也許時間長了,你終于看到了我的好,就也喜歡上我了呢?即使你一輩子沒有辦法喜歡上我,那也沒有關系,我能每天看到你就好!這也是另一種形式的相守到老了,能不能執子之手其實也沒有那么重要……哪怕,哪怕你是個女子,也沒關系!這些都沒關系!”南平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卻流得越來越兇,“可是,可是為什么連那些僅有的溫暖記憶都是假的?那些喁喁溫言、那些溫暖的眼神都僅僅是為了利用嗎?”
長安面色如常,眼神卻終于有了波動,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覺間緊緊握起了拳。
南平一瞬不瞬地看著長安,眼神悲哀地近乎祈求:“先生,你自來清冷,可我卻能感覺得到你對我的關心和包容,也許這與愛情無關,卻是一份真真切切的在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當真都是假的嗎?都是你為了取信于我,想通過我接近父皇的手段嗎?”
長安緩緩垂下了眼眸,掩下了眼底所有的波動,她輕笑了一聲,緩緩道:“你說是就是吧!”
“你撒謊!”南平突然尖聲道。她三下兩下,走下大殿的高臺,站到長安面前,直視著她,哽咽著緩緩道,“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你曾說過,若是將來有一日,發生了什么讓我覺得天要塌下來的事,要讓我學會取舍、看淡得失,這樣才能支撐著自己長長久久地走下去!你曾說過,你今生辜負我一番深情是真,希望我可以過得好卻也是真!這些我都記得!你分明是早已預料到了會有今日,早早的在提點我該如何面對今日的一切了!你這樣讓我如何能夠理直氣壯地恨你?”
南平眼中涌動的強烈情感讓長安再也無法與她對視。她不明白,究竟是怎樣深刻的感情,在知道了她是女子,也知道了她的真實目的后,還能這樣強烈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她微微將頭撇過,輕聲道:“不過是物傷其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