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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阮鈴蘭淚痕未干地睡去了。在睡夢中,盡是呼喊和掙扎,還有陰間的索命鬼前來捉拿自己。阮鈴蘭嚇得驚出一身冷汗,隨后一邊驚叫著一邊醒來。
沒多久,有人來提審阮鈴蘭。明天就要上刑場了,今天夜里還要提審,難不成這是有希望嗎?阮鈴蘭趕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跟隨來人一起出了牢門。
桌子對面依舊是先前審訊自己的男警官,剛一落座,阮鈴蘭便急著說道:“警官,我有內情要講。那個魏老爺,其實并不是我殺的……”
男警官抬起頭,看了看阮鈴蘭,打斷道:“事到如今,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我提醒過你,你要對你的供詞負責,而且你已經按了手印。”
“我那時候不知道實情。魏老爺是中毒而死,我只是外因,使他毒性提前發作而已,我不是殺人兇手,他老婆才是……”阮鈴蘭神情焦急地說道。
“你是說跟你關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審訊的警官詢問道。
阮鈴蘭連忙點點頭:“她是魏老爺的老婆,她親口說的,她給魏老爺下了烈性毒藥,毒性足以致人死亡,只是飲酒或是沖血會讓毒性提前發作。我想,我一定是拿椅子打人時,才使得他毒性提起發作而死的。”
“她是個精神病人,她的話不足以成為證據。”男警官否決了阮鈴蘭的新供詞。
“什么?”阮鈴蘭吃驚地問道,“你們把她抓進來,只是因為她是個精神病人?”
“當然不止是這些,她一旦精神病發作,會做出一些出格甚至危險的舉動,她違反了不少治安條例,所以我們才逮捕了她。”
阮鈴蘭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精神病人的胡亂囈語而已。
“可是……”阮鈴蘭仍舊遲疑道,“她所說的人和事,確實都存在啊。她夫君魏老爺確實和戲子程小婉在一起過,她描述的事情和程小婉的性格也相符……”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法子可以挽回……”男警官盯著阮鈴蘭說道。
“什么法子?”阮鈴蘭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我這里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死者所受的外傷程度絕非你這樣一個女子所能做到,而且死者的衣服上有皮鞋的腳印,這個腳印和你夫君相符。你只要肯翻供……”
阮鈴蘭聽后眉頭緊皺,隨即連連搖頭:“我說過,毆打魏老爺的人是我,和他無關……”
“哼!我辦案多年,你別以為我是吃素的?從種種跡象表明,你是代人受過。你口口聲聲說你夫君的不是,可你卻絲毫不讓他牽扯進來。不過,你也因此干擾了辦案進程,理應受到懲罰……”
阮鈴蘭突然站起身來:“我不要翻供了,我也沒什么內情要交代了,一切就按照原來的計劃執行吧。”大不了明天就上路,自己本來就沒打算活著出去,更何況這樣一來還牽扯了江遠庭。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夫君和那個女人是怎么說的么?”男警官突然發問。
“你之前不是說過嗎?”阮鈴蘭疑慮道。
“為了辦案,我們時常會弄些誤導的訊息傳遞給當事人”,男警官說道,“那個女人確實指控了你,認定你就是殺人兇手。而你的夫君,把事情攬到了自己頭上,他一直沒能走出牢房。所以,現在這件案子,有兩個殺人兇手。”
阮鈴蘭聽后登時呆住,江遠庭竟然一直在牢里,怎么會呢?他不是給自己傳過紙條嗎?他不是當時糊涂得不省人事嗎,怎么會一醒來就自認了罪名?
“你剛才說的這些消息,也是誤導我的吧。”阮鈴蘭表示不相信。
“呵呵,這件案子還有些疑點,要繼續審下去,所以,所有的當事人都得繼續在牢里等待。沒人能出得去。當然,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意味著你的刑期要延后了。”
“我不信,我不信……”阮鈴蘭不肯相信他的話,自己寧愿相信江遠庭已經平安無事,已經重歸自由。
“這是你夫君連日來的提審記錄和在押文件。”男警官將資料遞了過去。
阮鈴蘭翻了翻,隨手丟了過去,依舊不肯相信。
“事情早晚都會水落石出。我們拭目以待。我剛剛接手這間警局,就接了這么一個大案子。兩個當事人爭先恐后地認罪,看來很有挑戰呢。”男警官說完后,拿起文件轉身離去。
阮鈴蘭心里如貓抓般地難受,與其如今這樣,還不如自己的刑期早點到來,讓一切歸于平靜。
回到牢房里,阮鈴蘭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兩眼無神。
“怎么著?明天要上路了,害怕了?”旁邊那女人盯著阮鈴蘭問道。
阮鈴蘭搖搖頭:“刑期延后了。”
“那是好事啊!又可以多活幾天了。”
阮鈴蘭可絕不這么認為,與其痛苦地煎熬,不如趁早了斷。
第二天開始,阮鈴蘭給娘家人分別寫了幾封信,托獄卒帶出去。不知為何,一連數日,阮鈴蘭沒有見到阮家的任何人,不知是獄卒辦事不力,還是阮家的人根本不關心自己的死活。牢房里除了那個女人偶爾發點瘋以外,其余時間平靜得如一潭死水一般。阮鈴蘭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特別是阮家生意場上失利之時,不斷有人去靜園探望自己,可一旦事情有了眉目,再也見不到阮家的人影。事到如今,他們可能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吧。算了,這一世的緣分至此,自己還是不要強求了。
一日午后,阮鈴蘭再次被提審。
“事到如今,你到底說不說實話?”審訊男警官眼睛里滿是血絲,顯然是為了急于破案而一夜未眠。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阮鈴蘭目光決絕地說道。
“你撒謊!”男警官用力地拍著桌子,大聲說道,“死者衣服上的腳印不是你的,死者頭部所受的重創也不是你的力氣所能及的。你到底想隱瞞什么?”
“情急之下,每個人都有可能會使出平常想象不到的力氣。衣服上有腳印,也只能證明我夫君的皮鞋曾經接觸過他,這又能說明什么呢?”阮鈴蘭反駁道。
男警官青筋暴突,怒目道:“你如果再干擾我繼續查案,你就再無活路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阮鈴蘭本來就清楚自己這么做的結果。
“好!”男警官咬牙切齒道,“你繼續狡辯下去,你和你夫君統統都要陪葬,一個也走不出去。”
“你什么意思?”阮鈴蘭眉頭緊皺地問道。
“上面最近要嚴查大案,如果案子遲遲不破,上面也無法交差。你們兩個這樣拖延下去,誰都沒有好結果。最壞的下場就是,你們兩個都是殺人兇手。”
“不是,不是這樣的……”阮鈴蘭急于辯解。
“那你說出當時的實情!”
阮鈴蘭擔心其中有詐,只一心想讓江遠庭擺脫罪名,思考了一會兒后說道:“我夫君當時醉得不省人事,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他根本就不清楚。一個醉鬼的供詞,怎么能相信呢?”
正在這時,有人走過來,朝男警官耳語了幾句。
男警官登時大怒:“怎么能就這么草率地把人放了?”
“上頭說了,江遠庭當時醉得不省人事,他的供詞根本沒有說服力,讓咱們盡快放人!除此之外,另兩個當事人,一個認了罪,一個也指控了認罪的人。上頭讓盡快結案。別影響上頭的業績和聲譽。最近報紙也在報道這個案子,上頭的意思是趕緊該殺的殺,該放的放,早點結案。”那人說道。
男警官聽后沮喪地低下頭去。賭氣地把文件扔在了一旁。
“頭兒,我知道你辦案認真,講究證據,可事情往往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上頭有上頭的想法……”那人勸慰道。
阮鈴蘭聽后反倒感覺欣慰,這下江遠庭可以徹底安全無恙了。
這時,又有人走進來,匯報道:“頭兒,驗尸報告已經出來了。死者真正的死因是毒性發作,外傷并不致命。”
阮鈴蘭和男警官聽后同時一愣。男警官拿過驗尸報告,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難道事情真的有轉機了?難道那女人所說的都是實情?阮鈴蘭一時間瞪著大眼睛,仔細盯著男警官和他手中的那份文件。
過了許久,男警官看完了報告,抬頭看向一臉期待的阮鈴蘭,說道:“你別高興地太早。即便驗尸報告出來了,死者不是由于外傷而亡,你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因為你做了偽證……”
正在此時,不知從哪里傳來炮火聲,聲音越來越大。阮鈴蘭由于事情有了著落,反倒感覺沒那么慌張。
“出了什么事?”審訊的男警官問向慌慌張張跑進來的一個獄卒。
“不……不好了,戰事進了寧州城。”獄卒急得險些說不出完整的話。
“什么?”男警官驚得立即從椅子上起身。
“兩系軍閥打了起來,戰火已經燃到了寧州城。現在城里好多難民,監獄也快被他們炸毀了,不少人都急著逃命呢。快走吧,頭兒,別審案了。”
男警官聽后無心繼續審案,慌忙間和獄卒跑向外面查看情況。
炮火的轟隆聲漸漸臨近,震耳欲聾。墻被炸裂的聲音由遠及近,已能隱約看到火光。阮鈴蘭突然意識到,雖然江遠庭會被無罪釋放,但他此時應該還在監獄里。
想到這里,阮鈴蘭連忙跑了出去,一個監牢一個監牢地尋找過去。到處是火光,不遠處還有炮火聲。不斷有人向外跑去,有獄卒,也有趁亂逃出來的在押犯人。
阮鈴蘭在人群中沒有見到江遠庭,于是依舊不管不顧地朝里面沖了進去。
正當阮鈴蘭精疲力盡、一無所獲時,突然聽到墻的那邊傳來了哭聲。這聲音熟悉得很。
“玉川,你醒醒,你醒醒。”阮鈴蘭從墻邊看過去,見到江遠庭在抱著玉川一邊痛哭一邊呼喊著她的名字。
那個警官說的沒錯,他們倆果然還在監獄里。只是,自己似乎從未見江遠庭如此痛苦,難道是玉川出事了嗎?
“玉川,你醒醒,你不要嚇我”,江遠庭心痛無比,“我們一起度過了那么多難關,你不能就這么走了……”
炮火聲再大,阮鈴蘭的腦海里只有江遠庭哭泣的聲音和哀痛的表情。
“遠庭……”玉川似乎清醒了過來,伸手去觸摸著江遠庭的臉。
“玉川,你醒了?”江遠庭滿是欣慰地看著玉川。
火焰掩映下,玉川笑得極為燦爛,“遠庭,這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是不是?”
隨后,玉川咳嗽了幾聲,聲音虛弱道:“如果是這樣,哪怕立即就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我們不會死的,不會的……”江遠庭抱著玉川準備起身要往外走。
“遠庭,我們去哪里?”
“離開這里,外面發生了戰事。”江遠庭答道。
玉川搖搖頭:“戰事已經發生了,外面也未必安全。我只想和你好好待在一起,好好待上一會兒。遠庭,我們有多久沒這么單獨在一起了?”
江遠庭點點頭,同意了玉川的意見。
“遠庭,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玉川氣息微弱地回憶著,“那時我家剛剛蒙難,我一個人逃到寧州,是你給了我吃的。”
“當然記得。”江遠庭跟著一起回憶。
玉川的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時的天好藍,你的笑容好溫暖。即便我當時蒙受了巨大的苦難,我依舊覺得生活有陽光……”玉川回憶到動情處,不禁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江遠庭一邊為玉川拭去了淚水,一邊疼惜地看著玉川。
江遠庭對玉川專注的態度和深情的眼神,讓不遠處的阮鈴蘭心如針扎般難受。自己不惜冒死頂替罪名,只為挽回他的生命,自己不顧連天的炮火,只為確認他的安危,見到的卻是他和他的情人相擁在一起說著連綿的情話。這是屬于他們的回憶,屬于他們的時刻,自己的存在只能是多余。阮鈴蘭心里一邊冷笑一邊滴著血,臉上不知不覺已經滿是淚水。
“可惜的是,命運的安排,我只能是個沖喜的丫頭,不得已嫁給你大哥。還記得那時候我們一起私奔嗎?那個時候,我覺得能跟你死在一起,也無憾了……”玉川繼續回憶著。
阮鈴蘭沒想到,他們當初為了抵抗命運的安排還曾經私奔過,他們有那么多的過往,那么多的感情,呵呵,自己真是個笑話,自以為情深,其實只感動了自己。感情之事,強求不得,是自己想多了,太異想天開了。
命運沒有讓自己服刑,而是見識到了更加殘酷的刑罰,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上演。罷了,就讓他和他的愛人在一起團聚吧,哪怕炮火不絕,也阻擋不了他們相聚的決心,想來自己該為這場偉大的愛情而感動才是。
監獄塌陷了,火光沖天,彼此牢房相隔,江遠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確認玉川的安危。想來只有在危急的時刻,才能看出彼此感情的深淺。算了,一切都過去了。就此以后,江家、阮家、江遠庭、寧州城,都只存在于過去……
阮鈴蘭轉身決絕地離去,周圍炮火聲依舊連綿不絕。阮鈴蘭一時間有些迷失了方向,只是隨著人群朝前奔跑,一邊奔跑,一邊抹著淚水。前方到底如何,自己根本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阮鈴蘭跟隨人群跑到了江邊。江上有船,但人群卻不得靠近,只有一少部分人被準許登船離開。
還未等阮鈴蘭氣息喘勻,人群中間便出現了騷動。有人沖破了防線,開始向船只的方向涌了過去。其中有人被看守的人打傷,但人群還是不斷地向前擁擠,越來越多的人不顧棍棒的威脅,努力向前沖。被打傷總好過被炸死。
阮鈴蘭被人群推擠著向前,身邊不時地有人被打倒。此時此刻,阮鈴蘭覺得有些天旋地轉,眼冒金星,額頭上滿是大滴的汗珠。由于不想再留下來,阮鈴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跟著人群向前擠。
這時候,突然后面傳來了炮彈聲,死亡的威脅近在眼前,人群不顧一切地朝船只靠近。阮鈴蘭抓住前方之人的衣襟,奮力向前,掙扎了好一番,終于靠近了船只。
正當阮鈴蘭準備抓著前方之人,就勢上船時,前面的人突然回頭,見到阮鈴蘭愣了一下。
阮鈴蘭也同時愣住了,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審問自己的那個男警官。此時此刻,沒人再顧及其他,只是奮力逃命而已。那位男警官率先跳上了船。
阮鈴蘭遲疑之際,船只馬上要開了,周圍滿是擁擠的人群,自己成功登船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
正在這時,男警官在甲板上朝阮鈴蘭伸出了手。阮鈴蘭顧不得許多,連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在他的拉拽下,費盡了力氣,在船只駛離的最后關頭終于登上了船。
這艘船開向哪里,阮鈴蘭并不清楚,如今的自己,只想隨遇而安,天下之大,總能有自己的落腳之處。
船終于開動了,岸上是哀嚎的人群和炮彈的碎片。船上則是擁擠不堪,阮鈴蘭好不容易才擠到一處角落里,頹然地坐了下來,開始平緩著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旁邊有人哭喊著還留在岸上的親人,有人咒罵著這場戰事的突然降臨,還有小孩子啼哭不止。阮鈴蘭顧不得這些,只一心閉目思慮,腦海中有短暫的甜蜜過往,更多的則是心傷和心碎乃至心死。到了最后一刻,自己才死心,是不是太傻?阮鈴蘭一邊冷笑著一邊又流出淚水。
正在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你趁亂逃出來了?”
阮鈴蘭睜開眼睛,見是男警官,于是又將眼睛閉上,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是來抓我歸案的嗎?”
“唉!”男警官也坐了下來,“說到底,你做了偽證,也就是關上一段時間而已。不過,你逃了出來,性質就不一樣了。”
“哼!”阮鈴蘭別過頭去,“你還不是一樣?玩忽職守,任由監獄亂成一團,自己卻跑了出來。”
“你果然是表里不一”,男警官笑了笑,“外表看起來柔弱恬靜,其實骨子里倔強得很,而且還牙尖嘴利。”
“這也是我定罪的證據?”阮鈴蘭睜開眼睛反問道。
“哼!”男警官沒有理會阮鈴蘭的揶揄,繼續說道,“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這案子蹊蹺,你認罪的態度太過決絕。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沒有錯,你就是代人頂罪。”
“你難道靠直覺辦案?”阮鈴蘭回敬道。
“大膽假設,細心考證,難道你沒聽說過?”男警官反擊道。
“哼!”阮鈴蘭又閉上了眼睛,歪斜在一旁。
“阮鈴蘭,你不要太自以為是,要不是我剛才扶你一把,你能有機會登船?”
阮鈴蘭倒并不否認這一點,要不是遇上他,自己幾乎沒有可能上船,于是說道:“你當場屢次用計詐我,而這次幫我登船,這樣吧,咱們之間扯平了。”
“哼!你倒是不欠人情啊。”男警官說道。
正在這時,船上發生了騷動,嘶叫和喊打聲不斷。有人爭搶著食物,有人開始廝打在一起。打斗的雙方人數越來越多,態勢也越來越激烈,甚至有人被扔進了江里。
此時此刻,阮鈴蘭才意識到,船上并不比岸上更太平,而是隨時可能有危險。為了避免被打斗波及到,阮鈴蘭不由得向里面靠了靠。
待打斗稍有停歇之時,男警官小聲對阮鈴蘭說道:“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阮鈴蘭立即防備心極強地問道:“去哪里?做什么?”
男警官又氣又惱:“給你喝毒藥!”說完起身向船艙里面走了進去。
天色漸晚,江風襲來,阮鈴蘭不禁感到又冷又餓,目光所及之處,除了睡著的人,只剩下痛哭的人,甚至還有人不懷好意地眼神四處亂轉。
阮鈴蘭深感不安,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向船艙里面走去,試圖找到那位警官。不管怎樣,自己和他還算相識,雖然過程并不愉快,可此時此刻唯有他還能給自己一點點安全感。
阮鈴蘭在船艙里找來找去,都沒有發現那位警官,船艙頗大,一時間不知他去了哪里。
正當阮鈴蘭找人時,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姑娘,一個人?”有人促狹地問向阮鈴蘭。
阮鈴蘭內心厭惡無比,但為了不惹是生非,并沒有予以理會,而是繼續向前找那個警官。
“哎!問你話呢!你擺什么譜?”那人不依不饒地攔住阮鈴蘭,臉上怒色漸起。
阮鈴蘭急中生智,立即回道:“我找我哥,他就在里面。”
“呵呵”,那人猥瑣地笑著,“我也可以是你的哥哥啊,好妹妹……”那人邊說邊試圖伸手去觸碰阮鈴蘭的臉頰。
正當此時,旁邊有人伸手迅速擒住了那人的手,再一個漂亮的反轉。瞬間,那人的表情變得極為痛苦,不得不連連求饒。
阮鈴蘭轉過頭來,見出手相救之人正是自己尋找的那位警官。
男警官警告了一下那人:“別再惹是生非,否則讓我看見一次,就教訓你一次。”
“是,是。”那人一邊點頭一邊訕笑著離開了。
阮鈴蘭感謝他搭救之恩,又不由得高興地說道:“太好了!終于又見到你了。”
“哼!”男警官不屑道,“你不是喜歡呆在外面嗎?還一臉警惕地看我?”
阮鈴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厚著臉皮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我們還要朝前看才是。”
“哼!”男警官冷哼了一聲,朝前面走了過去。
阮鈴蘭深知船上環境險惡,自己急需他的保護,于是連忙跟上,跟在男警官后面,亦步亦趨。
男警官來到行李架前,從一個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包餅干,遞給阮鈴蘭,說道:“你留著吃。”
“謝謝!”阮鈴蘭將餅干接了過來,自己確實餓壞了,在監獄時沒什么胃口和心情,今天又一路奔跑,耗費了不少體力,早就饑腸轆轆了。
阮鈴蘭打開包裝紙,拿出一片餅干,開始嚼了起來。
“到這邊來吃,小心被人看見。”男警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將阮鈴蘭拉到了一個僻靜的拐角處。
阮鈴蘭一連吃了幾塊餅干后,才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頭來說道:“你也吃點東西吧。”
男警官搖搖頭:“我不餓,而且我很快就要下船了。”
“你在哪里下船?”阮鈴蘭緊張地問道,自己不想這么快就失去一個保護神。
“前方是上海,我會在那里下船,安頓一下再北上。你呢?”男警官透過眼鏡問道。
阮鈴蘭突然愣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連這艘船駛向哪里、會在哪里停留都不知道,但為了眼前能夠自保,便跟著說道:“我也在上海下船,然后再北上。”
男警官點點頭,隨后又問道:“你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你夫君呢?”
阮鈴蘭聽后,立即黯然神傷地垂下頭去,內心百般糾結,如今的江遠庭可能還跟玉川在一起,而自己卻獨自忙著逃命。
男警官見狀,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一些深意,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船艙里沉悶得很,一如阮鈴蘭的心情。夜里,阮鈴蘭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于是重新來到甲板上。
抬頭望向天空,一輪滿月懸在空中,美麗至極,然而此刻的人間,卻是滿目瘡痍。阮鈴蘭望著江的兩岸,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也不知不覺地滑落了下來。
正當阮鈴蘭暗自神傷時,身旁多了一條手帕,轉過頭見是那位男警官。
“謝謝。”阮鈴蘭接過手帕,見上面繡了一個“唐”字。
“唐亦琛。”男警官開始自我介紹。
“謝謝你,唐警官。”阮鈴蘭仍舊低著頭。
“不開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眼下能活著,就已經是幸事了。”唐亦琛勸道。
阮鈴蘭點點頭,每天都有人死去,或是死于戰事,或許死于疾病,只要能活過一天,已經算贏。
“你去上海去投奔親戚?”唐亦琛倚著甲板的欄桿問道。
阮鈴蘭搖搖頭:“我在上海沒有親人。”
“那你北上,準備去做什么?”唐亦琛繼續問道。
阮鈴蘭思索了一會兒,答道:“我去見見老師和同學。”
唐亦琛點點頭:“你在京城讀過書,肯定有不少同學在那里。”
此時此刻,阮鈴蘭有些厭惡他的職業,能在極短的時間里把一個人的背景和經歷調查得清清楚楚。
“你還知道些什么?”阮鈴蘭抬頭問道。
唐亦琛笑了笑,一邊扶著眼鏡一邊說道:“我知道你的一切。”
阮鈴蘭狐疑地看著唐亦琛,即便他能把自己的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一切。他顯然高估了他的職業能力。
唐亦琛見阮鈴蘭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說道:“你曾在京城被暗害,后來案子不了了之,當時的主謀魏長生就是這次案件的死者。”
“唐警官真是辛苦,還特意從外地調查材料。”阮鈴蘭沒想到他確實知道很多內情。
“我只是為了便于辦案而已”,唐亦琛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剛到寧州上任,就碰上一樁復雜的命案,更沒想到還沒把案子了結就遇到戰事。”
阮鈴蘭從他的辦事風格和此時此刻的神情上看得出,他事業心極強,辦案既專業又認真,盡管自己因此而費了不少神。
第二天清晨,阮鈴蘭突然高燒不止,胃里還翻江倒海般難受,最后終于忍不住,沖了出去嘔吐了好久。
吐完之后,阮鈴蘭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沒有一絲的力氣,仿佛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夜里吹了冷風的原因?”唐亦琛走過來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阮鈴蘭故作堅強地答道。再艱難的時刻都挺過來了,眼下這點小病小痛根本不算什么。
唐亦琛看著臉色通紅的阮鈴蘭,猶豫了片刻后,試探著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額頭,隨即說道:“你的額頭這么燙,一定是發燒了。”隨后看了看手表,安慰阮鈴蘭道,“船只馬上就要靠岸了,到時帶你去看看醫生。”
“謝謝你,我沒什么要緊的……”阮鈴蘭試圖著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力氣,隨之又腹痛難忍,實在是難受至極。
唐亦琛眼見阮鈴蘭神情如此痛苦,便伸手將其抱了起來,返回船艙內,又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阮鈴蘭喝了熱水后,又是一陣嘔吐,將剛才的水全部吐了出來。
“馬上就要靠岸了,你再堅持一下。”一旁的唐亦琛一邊安慰阮鈴蘭一邊焦急地看著手表。
阮鈴蘭無奈地慘笑:“真讓你說對了,我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你少說話,省些力氣,再堅持一下。”唐亦琛神情焦急,顧不上和阮鈴蘭抬杠。
過了一會兒,船終于靠了岸,有不少人拿著行李下了船,奔向大都市上海,準備在那里重新尋找生活的落腳處和新的希望。
唐亦琛抱著阮鈴蘭沖下了船,連忙招呼車子,匆忙駛向醫院。
阮鈴蘭盜汗不止,臉色蒼白,神情極為痛苦,曾有那么一瞬間痛苦異常,幾乎尋死的心都有了。
待趕到醫院,經過一番診斷,醫生對唐亦琛說道:“你夫人有孕在身,由于疲勞和精神波動,使得胎兒不穩,要打些保胎的針才行。”
阮鈴蘭聽后不禁瞪大眼睛,訝異地不得了,自己在江府時曾被兩位醫生診斷不能生育,自己何以又有了身孕呢。
“大夫,是不是弄錯了?”阮鈴蘭不敢相信自己再一次懷了孕。
“我行醫多年,又在上海立足多時,這點情況還是有把握的。”醫生信心十足地說道。
阮鈴蘭也意識到,這次的反應和上次懷孕時頗為相似,只是自己忽略了而已,只因府里請的大夫斷定自己很難懷孕,所以不曾往這方面去想。思忖片刻后,阮鈴蘭又感到十分后怕,這么說來,府里請的那兩位醫生不約而同地做出同一判斷,到底是何居心?又是誰在暗中要中傷自己?
這時,唐亦琛呆呆地看了看阮鈴蘭,又看了看醫生,顯然這種情況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阮鈴蘭只是發燒感染而已,沒想到她腹中竟有了孩子。
唐亦琛愣了半晌后,才想起來什么,于是對醫生說道:“謝謝你,醫生。我去辦理手續。”說完轉身離去。
此時此刻的阮鈴蘭又一次陷入了無奈和困境中,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了孩子?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要和江遠庭做個了結了,為什么還要有所牽連?如今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還有能力照料一個新生命?
待醫生打過針后,阮鈴蘭感覺好受了許多,開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這時,一旁的唐亦琛問道:“現如今,你……你打算怎么辦?”她一個人逃出來,而自己辦案時又了解到她夫君和另一個女人的情況,顯然此時此刻阮鈴蘭已經無依無靠。
阮鈴蘭愣愣地盯著天花板,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天地廣闊,自己卻沒有一個安身之處。
“先養好身體要緊,別的就先不要想了。”唐亦琛勸道。
阮鈴蘭眼角滑落了一滴淚,過往的一切又在腦海中浮現,還有最后那刺痛自己的畫面,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能觸碰的傷痛,卻時時縈繞在自己心頭。
第二天,趁著唐亦琛外出時,阮鈴蘭匆匆寫了一封道謝信,放在桌子上,隨后離開了病房。
來到街市上,阮鈴蘭感到陽光有些刺眼,不由得用手遮著眼。街上人來人往,兩旁商家店鋪林立,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阮鈴蘭眼下身無分文,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就只有手上這枚戒指了。當日江遠庭將這枚戒指贈與自己,上面的“永以為好”幾個字曾那么打動自己,可如今再看,只覺得諷刺和心傷。
阮鈴蘭閉上眼睛,過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將戒指摘下后走進了一家典當鋪。
待阮鈴蘭將戒指遞過去后,典當鋪的人拿在手中隨意看了幾眼,說道:“十個銀元。”
阮鈴蘭聽后將戒指奪了過去,隨后轉身準備出門。
“哎!等等……”典當鋪的老者將阮鈴蘭叫了回來,又說道:“五十銀元,不能再多了。”
阮鈴蘭開口道:“您是內行人,知道這枚戒指的成色和價值,您要說個稍微靠譜的價格,它就歸你了。”
老者捋了捋胡須,又將戒指拿過來看了又看,最后說道:“一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