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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元春得封賢德妃,王夫人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處罰是連提都沒有人再提。懷疑王夫人自然就是懷疑賢德妃的教養(yǎng),誰敢說貴妃娘娘有個不賢的母親。既然連王夫人都沒人再提,王熙鳳自然也就得過且過。
這一日,王夫人正剛吃了碗煮好的冰糖雪梨,就見薛姨媽過來。
王夫人趕緊起來迎接,“可算想起我來了,我正說著呢,有幾天沒見著他姨媽了。寶丫頭呢,怎么沒來?”
“我倒是想來,你這里迎來送往多少人,沒得給你添亂。現(xiàn)在好了,可算是有個閑時候了,我這不就來了。”薛姨媽笑著走進來,拉了王夫人的手看了一圈,“看看這才幾天,都瘦了一圈,可好好養(yǎng)養(yǎng)吧,再不敢跟年輕的時候比了。寶丫頭老早就念叨著過來看你了,偏這幾日身上不好,在家歇著呢,我來的時候還讓我給你帶個好。”
“寶丫頭從來都是可人疼的。”
當(dāng)下有丫頭上了茶點果子來,王夫人隨手讓她們都下去,只讓幾個貼身伺候的到門口玩去,兩個人坐著說話。
薛姨媽湊近了拉著王夫人的手偷偷問:“哥哥可又來信了?”
王夫人沉下臉,“也就圣旨下來之后派人來了一趟,送了些東西過來。再就是說讓娘娘好好伺候皇上,囑咐家里人都要盡忠職守安分守己不要給娘娘丟臉。”說到此處有些哽咽,“當(dāng)我聽不出來么,這是在敲打我呢。你說,娘娘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疼她疼誰,我會故意上趕著去給娘娘丟臉面么!”
薛姨媽只能勸著,“你歷來是知道哥哥的,做什么都是這么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說這些未必就是有意。”想了想又說,“就是有意也不定是哪個攛掇的呢。”
王夫人跟薛姨媽立場向來一致,“哪個攛掇?還能有誰,不就是咱們那個好嫂子么。”又咬牙切齒,“不定還有鳳丫頭的份!我本還想著都是至親的骨肉,進了門不說幫襯著我,也不會跟別人一樣斗得跟烏眼雞一樣,哪想到竟還不如個外人呢,起碼不能看著親近我然后暗地里使絆子。”
薛姨媽用手絹擦了擦眼角,“也是咱們姐妹命苦,母親早早的沒了,嫂子是那個樣子。我是最知道的,想當(dāng)初來京里的時候,明面上說是哥哥外任了娘家沒人,我才帶著蟠兒個寶釵住到了這府里。其實呢,不過是嫂子不想讓我拖家?guī)Э诘淖∵^去罷了。幸虧還有你,不至于讓我們孤兒寡母住在破屋爛瓦下。”
王夫人拉了薛姨媽的手,“還說這些做什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必不會讓你們娘三個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咱們是嫡親的姐妹,可不是得互幫互助的過日子。”
“正是這話。”薛姨媽掏出一疊子銀票出來塞到王夫人手里。
見王夫人有意推辭,忙按住了王夫人的手,“沒多少銀子,給娘娘打賞人用吧,算是我這當(dāng)姨媽的一點心意。”
見王夫人收起來才又說:“鳳丫頭還小呢,只看得見眼前,等以后就知道怎么才是真的對她好了。”
王夫人嘆口氣,“且等著吧,左右我是姑媽又是嬸娘,不管她怎么對我,我只有盼著她好的。哎,可憐了我的元丫頭,為了這一大家子才···”
薛姨媽又是一陣勸。勸好了,兩個人又在一起說些瑣碎的閑話。
說起來也算是王熙鳳有造化,少造了幾重孽。寧府那邊出事兒的時候,榮國府這邊正鬧騰著,賈珍縱然再沒臉沒皮,也不會那會子求了王熙鳳替他料理兒媳婦的喪事。等出殯的時候,正好王夫人和王熙鳳做的那些事兒被揭發(fā)出來,盡管老尼姑仍捧著銀子不住苦求,王熙鳳再沒敢頂風(fēng)作案插手李衙內(nèi)和張金哥的案子。如此,守備之子與張金哥雖經(jīng)歷了些磨難,到底成了夫妻,夫妻恩愛成就一時佳話。算下來,王熙鳳日后能不身死破廟,破席一卷葬身亂葬崗還是因著今日之故。
大房這回剛打了翻身仗,就又被壓下風(fēng)頭不聲不響了。王熙鳳兩口子這回真真得罪了王夫人,趕上賈元春的東風(fēng),王熙鳳戀戀不舍的把才到手的實權(quán)又交了回去,還得思索著是不是向姑媽低頭才好。賈璉也一直被賈政冷落著,唉聲嘆氣的沖著王熙鳳念叨“咱們何時才能搬到榮禧堂吶”,王熙鳳是個不認輸?shù)模退闶嵌砍隽藗€賢德妃也不可能把手里的爵位讓出去,一想這才是自家跟二房最主要的矛盾,低頭的事也就按捺下來。
夜里賈璉和王熙鳳在一處的時候,兩口子頭對頭的嘀咕,這個咬牙切齒的說:“我是正經(jīng)的承嗣孫,以后再想讓我跟個小廝似的鞍前馬后的跑是再不能夠了。”那個恨恨的嘟囔:“我呸,別說是出了個娘娘,就是出個皇上,這爵位該是我們的就還是我們的,誰也別想著從我的嘴里奪食兒!”
之后,王熙鳳整日里使出十八般的手段纏著賈璉歇在正房,也不管別人背地里說她善妒不尊重,打定了主意要生個嫡孫出來繼承家業(yè)。
因著元春封妃的事,寶玉也是忙了好些日子,秦鐘那里自然就冷落了。下頭人看寶玉不再是隔三差五的就問一回,也就漸生了怠慢之心,有什么好東西也盡拿去換錢吃酒,只拿些藥末子之類糊弄。
秦鐘沒了好藥和補品養(yǎng)著,心里又本就存著心事,沒多久就真的不行了。臨終前,斷斷續(xù)續(xù)說著想要見寶玉一面,病床前守著的幾個本家兄弟這幾日正因為沒了進項煩悶,聽他這話譏諷道:“我們勸兄弟還是省省吧,人家是正兒八經(jīng)的王孫公子,皇親國戚,這會子迎來送往正得意呢。你不過是跟著人家讀書沾了三分情意,就看你病了這些時候人家也就開始的時候來了幾趟,后面可見過人影兒?這會子兄弟你都快不行了,人家就更不會來了,大喜的日子沾了晦氣可怎么得了。”
一番話說得秦鐘一口氣上不來,顫抖著手,眼一翻就此背過氣去。
那幾個人見此嚇了一跳,伸手探去已沒了鼻息。就有人跺著腳責(zé)怪剛剛說話的那人,“你說你跟著快死的人計較什么,不是聽說他倆連那事都做過么,聽說那位最是重情,指不定過幾天那位爺又想起他來了呢,咱們哥幾個不過是守幾天就又是一筆進項。這下好了,可怎么辦吧?”
有個還算有點良心的看不下去了,盡管秦鐘平日里總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人,說些什么濁物之類的,到底是人死如燈滅,尸身還躺在這里呢,不該如此涼薄。“快別說這些沒用的了,到底是兄弟一場,還是想想如何操辦后事才好。”
一開始譏諷秦鐘的那個最是個小氣的人,占便宜尚且不夠,又怎會湊錢出來給秦鐘辦后事,就想著寶玉有財有勢必不會計較這幾個錢,說不得還能發(fā)點小財。一拍腦袋做恍然大悟狀,“秦鐘兄弟不是心心念念著寶二爺么,趕緊給寶二爺送個信過去,說不得人家還真的惦記著情意會過來看看,好歹是最后一面。”
其余的人一想也是這個理,趕緊讓人去賈府傳話。
寶玉一聽茗煙說秦鐘不中用了,趕緊換了外衣過來。寶玉一見秦鐘尸身,想到往日的情形眼淚抑制不住掉下來,連聲喚著“鯨卿”。這時候秦鐘早就死透了,寶玉就是再叫秦鐘也不能再回魂。
茗煙見狀,怕出了什么事,趕緊把寶玉拉到院子里,秦鐘那幾個本家兄弟也跟出來陪著。寶玉擦擦眼淚,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這里面是五十兩銀子,給鯨卿多送銀錢扎些丫頭小子們下去吧,鯨卿向來最怕孤單的,童男童女多扎上幾個,金銀樹聚寶盆也別少了。還有塊玉佩,拿去給鯨卿陪葬吧,他上次就朝我要了,偏那時候我沒帶著,誰想到·····”說著又是一陣哭。
那個貪財?shù)囊宦犛形迨畠蛇€有塊玉佩,當(dāng)即喜形于色,伸手就要接過去。另一個看著不像,輕輕踢了他一下,朝寶玉作揖說:“那是一定的,多謝寶二爺還惦記著鐘兄弟。”
寶玉又朝著秦鐘停靈的地方拜了三拜,才出門騎馬走了。
幾個人看寶玉一走都放松下來,都說,“不愧是寶二爺,出手就是五十兩,瞧瞧這玉佩,怎么著也是幾十兩啊。”
有那不想貪墨死人東西的想說把玉佩給秦鐘留下,又想到那是大幾十兩銀子呢,不好得罪族親,也就沒說出來,只暗下決心一定要讓主持葬禮的多給他扎些金銀寶樹童子侍女,也算略有安慰。
偏寶玉身邊有個小子看得明白,覺得寶玉心性涼薄又懦弱無能,一時心灰意冷,覺得就算是回鄉(xiāng)下種地也比跟在這種人身邊強。偏說不通自己父母,贖不得身,只好記在心里,想著一有機會就離了賈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