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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自己院子里,黛玉看著一群人圍了他們兩個忙碌,一下子好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這些見慣了的場面忽然變得有些陌生起來,好像中間有堵看不見的墻,她和楊時禮在墻這邊,那些人在墻那邊。
“二爺、二奶奶,太太前幾日就說了估摸著您們這幾天就該回了,一直燒著暖墻呢,屋里也是天天燒炭盆不至于沒有煙火氣。這會兒正好暖和,快進屋歇歇吧。”迎上來說話的是原本楊時禮身邊的丫鬟梅子,她還走過去扶了黛玉的手。
進了屋黛玉的丫鬟雪雁端了盆熱水進來,“二爺、二奶奶,熱水來了,快洗把臉解解乏,顛簸一路了可是辛苦。”先將毛巾遞給楊時禮,又幫著黛玉脫下手上的鐲子戒指等物,一轉身看似無意的將梅子擋在服侍范圍之外,揚著笑臉忙活。
黛玉和楊時禮對視一眼,苦笑,果然,一回到深宅大院就處處都是玄機,什么事都得分個先后高低不可。就是將丫鬟們調/教得再好,也免不了他們的那些小心思。
等到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躺在床上黛玉抱怨道:“明明家里什么都有,還有人伺候,只要動動嘴就什么都能擺在眼前,怎么感覺反而更累了呢?”
“人多了心眼就多,除了斗心眼兒就沒什么事了,不斗干嘛去。咱們好好過就行了,他們要斗就讓他們斗去,裝看不見就行了,家里還有娘和大嫂呢。”楊時禮相當無賴地說。
黛玉笑,“小心讓娘和大嫂聽見收拾你!”然后道:“其實實話說起來,以前娘家家里和現(xiàn)在家里都算好的了,最起碼一家人都和和睦睦的,咱們該知足了。要是像有些人家那樣一家人還斗來斗去的那才讓人傷心呢,我寧愿直接出去到莊子上住著,男耕女織過得苦一些也比那樣強,真搞不明白有些人怎么還以此為樂。”
就算當年她還是王妃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明白過府里那些人的想法。也或許就是因為她的不明白,所以才落得娘家滅亡、兒子夭折、遭人厭棄的下場吧。
楊時禮想到曾在京里聽聞過她和林昭曾在榮國公府住過一段時間,再聯(lián)系到榮國府的名聲,知道她這是心有所感,“放心吧,在咱們家也就是過年祭祀的時候那些出了五服的旁支來的時候亂一些,與咱們也沒多大干系,平時沒那些事兒。五服以內的有家規(guī)管著呢,就算誰有什么小心思頂多也就是在自己心里想想,不敢出格。”
“嗯”,黛玉答應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黛玉依禮去向楊太太請安,此時楊太太正在跟田氏商量是不是免了她的請安。
楊時禮大哥娶的媳婦姓田,田家也算是山東大戶,早年以商起家,三代之后能科考了恰有子孫于讀書上有天分,便慢慢改了門風成了耕讀之家,到如今已有三代為官的。只是田家雖改了門風,有些地方到底還未脫商戶人家習性,本來楊太太是看不上田家的,壓根沒想著與田家結親。無奈楊大哥元宵燈會的時候一眼看上田氏,既然緣分到了楊太太也不好直接駁回,考察了田氏足有兩年,看出田氏并沒有沾染田家的不良習氣,而是像了她去世的親娘的心性,看事情也通透,手腕也有,再教導一番足以擔當主母的位子,才下定決心提親。
“我老是覺得對不住老二家的,時禮東跑西顛,如今還得勞動她跟著。人家也是林大人和林夫人嬌養(yǎng)長大的大家閨秀,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到咱們家,以后還得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還要受這個苦,咱們實在不應該當成是理所當然。我就想著,是不是不要她晨起請安了,早飯也在他們自己房里吃,他們在外頭受苦,在家里的日子就該過得自在些。”而后又道:“以后啊,你也一樣,多睡會兒,吃過飯再到我這里來一起安排家事。”
田氏明白這是婆婆在提前安慰她,免得一會兒說了之后她心里不舒服。其實楊太太真是想多了,田氏在娘家見多了婆媳相爭,曾經(jīng)還以為婆婆給夫君房里塞小妾通房才是正常,不在婚前先在兒子房里安上釘子的那都不是合格的婆婆,到了楊家之后發(fā)現(xiàn)婆婆如此通情達理為媳婦著想,已經(jīng)在心里將她當成親娘看待,哪里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心里不舒服呢。
“弟妹一路上照顧二弟辛苦,回家來多休息也是應該的,二弟那個閑不住的性子,以后還有的是勞累弟妹的時候。”接著又道:“媳婦自己就靠請安來支持起床呢,要是娘不叫我來請安,還不知道要賴床到什么時候,本來在咱們家就心寬體胖的,到時候再胖上兩圈就真不能看了。再說了,來給您老請安我也高興,吃您這里兩塊點心一整天心情都好。”
楊太太笑道:“你呀你,就是嘴甜。”
正說著,就聽見外頭報“二奶奶來了”,黛玉脫了披風走進來,“請?zhí)病4笊┰纭!?
楊太太道:“快過來坐,睡得還好嗎,屋里有哪里不合心意就找你大嫂,好些日子沒人住了得好好收拾。”
黛玉笑答:“睡得挺好的,到底是家里比外頭舒服。”又對田氏道謝:“昨日事多也沒來得及向大嫂道謝,多謝大嫂費心幫我照看著院子。”
田氏笑道:“一家人不要生分,都是我該做的。太太最是心疼媳婦,你們剛回來正是乏累的時候,多睡會兒無礙的。”
楊太太也道:“剛還跟你大嫂說,你出去一趟受累了,以后就不必早起請安了,早飯也叫廚房里的人送到你們房里,好好歇一歇,過年還有累的時候呢。”
黛玉心里感激,卻不想真的不來請安,婆婆說了是體貼,自己不能不知好歹真的就那么做,再說了,已經(jīng)習慣在請安的時辰起來了,想睡也睡不著。“我是真不覺得累,這一趟攢了好些好玩的新鮮事想說給太太聽呢,我來請安咱們娘兒們說說話更和樂。在路上萬事有二爺,且累不著。到了村子里,佃戶們都很熱情,專門拿了新被褥來給我們鋪蓋,吃的也都是新鮮東西。還有看著我們去了專門殺豬的,用新鮮豬血做的豬血糕,放到菜肉里燉,又香甜又滑嫩。我以前都沒吃過這些,才知道咱們平常看不上眼的東西做出來也能那么好吃。問了二爺,二爺說老爺太太也沒吃過,我還專門學了這手藝來,等過兩天也讓廚房殺頭豬來,我做給太太吃。”
楊太太和田氏聽了這話都笑話她,“可見還是小孩子呢,頭一件就記住吃了。”兩個人也都不嫌豬肉豬血不上檔次,道:“改天就讓莊子上送頭豬進來,讓廚房好好收拾了,單等著你給咱們做新鮮吃食,不好吃我可是不依的。”
黛玉笑著應了。然后楊太太和田氏就嘻嘻哈哈聽黛玉講一路上好玩的事,說得興起三人一起捧腹大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閨中密友聚會,再想不到是婆媳妯娌玩笑。
到最后,楊太太道:“我單看時禮出門一趟都要瘦一圈,臉上手上要變粗糙好些,知道出門辛苦,竟不知道還有這么些好玩的事。都怪時禮個悶葫蘆,也不知道回來講講見聞,或是跟人家似的寫篇游記啊什么的回來。可惜如今家里一大堆事,我是出不去門了。”
田氏說:“聽聞弟妹文采極好,不若也學學那些文人,每日將見聞記述下來,或寫文或作畫或寫詩都可,也好拿回來讓咱們見識一番,便是不能親至也能稍領略些風光人文。”
楊太太也道:“這個主意好,咱家沒有女子不能揚名的規(guī)矩,說不定以后也能取個雅號印制出來像易安居士那樣流芳百世呢。正好咱們家有書鋪,老爺和老大也愛這個,就算到時候印制出來不流到外頭去,自己家里收藏也是好的。”
黛玉被她們這樣一說也有些動心,覺得雖然身為女子也能留下一些屬于自己的印跡,真是再好沒有。可是她也不敢這么當機立斷的答應,還是要問過楊時禮的意見才好,“我不過就是能借著古人的典故寫點不通的詩文,哪里敢夸這樣大的海口呢。給太太和大嫂寫些白話記點見聞還行,可不敢比易安居士。”
田氏道:“快別謙虛,二弟曾偷拿了一篇詩文給大爺看過,大爺三更半夜起來念叨,說是比常人寫的都好,就是缺了點陽剛之氣。問是誰寫的,二弟只是不說,現(xiàn)在想來,怕不就是弟妹的佳作,本就是女子,當然會缺陽剛之氣。”
楊太太也說讓她不要妄自菲薄,不妨一試。
說得黛玉熱血沸騰,回到房里當即寫了一篇七言長詩,拿著找到楊時禮評判。楊時禮認真讀完,拍案叫好,“夫人真乃奇才!”
黛玉問他:“你說我以后只要出門就將每日見聞記下如何?”然后得意道:“娘和大嫂還說寫得多了就幫我在咱們家書鋪里印制出來,就像如今咱們研讀易安居士詩詞一般,說不定后世還會有人研讀我的習作呢。”
楊時禮沉思一會兒認真道:“行,要是以后娘和大嫂不幫你,我就幫你。若我也有感想,就附在你的詩文后面,到時候就叫楊林夫妻游記。”他并非隨口一說,而是將這事真正記在心里,到了后來黛玉都快要忘記的時候,果真修訂裝訂之后印制出來。
黛玉此時不知后事,嫌棄的皺鼻,“真沒水準,就起個這樣的名兒,拉低了我的層次。”
他們兩個這會兒誰也沒想到,在幾百年后果然還就有這本,還是名著。
作者有話要說:林黛玉的文采不能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