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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抬起頭,只見這座神廟的供奉人稀稀拉拉地走了出來。
供奉人的后頸上都有魚鉤一樣的圖騰,為首的那人卻也只是個青年模樣。
他的臉上殘留著青色的胡茬,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眼眶凹陷了下去,嘴唇上邊裂開了無數(shù)道翻白的口子。
兩旁的人都轉頭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宣布什么東西。
直到離得最近的人再也按耐不住了,伸手碰了碰他的后腰:“伯玎,時候不早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頹喪地搖了搖頭:“……黑煙消失了,從今往后,北冥神不再庇護我們……昨天夜里,半里城被黑煙那邊來的人攻破了,沒有人活下來……整個半里城,居然沒人活下來……大家都逃吧!快逃吧!”
話一說完,身邊的供奉人瞬間散了一半。
他剛準備轉身,十幾雙手“唰”地伸上來前后拽著他的衣衫。
人群里全是洶涌的質疑聲,還有哀求的哭喊。
他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挨個去看這些人的臉。
這些人的臉上全是驚恐或者疑惑的表情,幾步跨上來前后交錯地跪在他的腳邊。
他只能扶起最近的幾個,然后快速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門:“聽我說……這是最后一道神諭,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或許是我們惹怒了北冥神,搞不好……正是因為我們太貪得無厭了,神要降罪于我們!”
“怎么可能?”說這話的正是之前拍門的那個人,他奮力從人群中直起身子,“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我知道你有辦法,他快沒命了!”
伯玎低頭看了看這個人,卻又閃躲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神都沒辦法了,我能有什么辦法?神龕上的水都沒了……什么都沒了……”
一時間,所有人撕心力竭地問著自己的問題,而伯玎也只是站在那里任人拉扯,直到山崗的鐘聲再一次響起。
一下,又一下,在目茲的深山里來回穿行。
“鐺……鐺……”
人群突然安靜,伯玎抬起頭來,想要在高遠的天空里看到一丁點有關于鐘聲的痕跡。
所有人沉默地在嘴邊默數(shù)著這越發(fā)震耳的鐘聲,直到耳畔全是轟鳴。
伯玎回過頭來看著發(fā)愣的人群:“這將是……最后一次敲鐘,從今往后,不會再有了,你們快逃吧!”
一句話像是點燃了火山口,神廟前終于爆發(fā)出了駭人的恐懼。
人們相互推搡和扭打,迫切地想要登上最后一階臺階。
“不可能!不可能!”
“我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啊!”
“我還不想死啊!”
所有人對著伯玎所在的地方聲嘶力竭地喊叫著。
他被眼前的這副景象嚇得一怔,又不敢往廟門里退,只能一個勁地說道:“逃命去吧,大家快逃命去吧……”
“往哪逃啊?”
“對啊,往哪逃啊!”
“這天底下,還有能躲的地方嗎?”
“……我要回家……”
“逃命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大人!你告訴我們,我們到底該去哪!”
“去哪?”伯玎一腳踩住了自己的外袍,又被身邊的人一把抓了起來,他的聲音抖得幾乎聽不請,整個人哆嗦著直往地里鉆,后背瞬間就濕了一半,“去哪……這個!逃……我想想……往哪逃?剩都……對,去剩都吧!那里肯定最安全。”
抓住衣衫的手紛紛松開了,伯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來回打著顫,根本無法站立。
這時候,離得最近的兩個人趕快湊上前來,一個瘦小的身影一把攙住了他。
他只覺兩眼一黑,整個人重重地摔進了那人的懷里,恍惚了好一會兒,只聽一個女聲一直叫她:“伯玎哥哥,醒一醒……”
一口氣在喉嚨里卡了挺久,伯玎甚至覺得頭腦里開始發(fā)白。
少女伸手狠狠地在他腰間拍了兩下,呼吸終于緩了出來。
回過神,臺階下邊的人已經(jīng)熙熙攘攘的沒剩下幾個了。
而那個頭戴兜帽的少女,正把自己整個攬在她瘦小的懷里。
少女的身邊蹲坐著之前拍門的男人,低頭看著他的臉一直念叨著:“對了對了,拍幾下就對了……”
伯玎慢慢支撐起自身的重量,他看著身旁的少女,一雙眼睛逐漸恢復了清晰,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明茉……”他突然伸手抓緊少女的衣衫,“半里城沒了!你哥哥……明徹已經(jīng)死了!快逃吧!快……那群人很快就會到這里來的!”
“不行!”明茉立馬回絕,“我不能丟下我爺爺,他還在等著我給他拿藥回去!”
“藥?哪還有什么藥啊!剩都那邊把所有供給都給斷了,快逃吧……我對不起你們!”
伯玎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捶頓著雙腿嚎啕大哭起來。
明茉和身旁的男人突然就傻了眼,他倆誰也沒有見過供奉人如此失態(tài),畢竟神廟是什么地方,是被所有人寄予了希望。
在世人心里,神廟的供奉人是學識和信仰的化身,他們懷揣著慈悲之心,用自己的智慧,在所有人的心里開了一盞明燈。
就在這時,拍門的男人哆哆嗦嗦地起了身,還不忙再囑咐著明茉:“你快回家吧,一個人在外邊,家里人也該擔心了……”
明茉跟著他茫然地站了起來,看著他拖著半只腿從臺階上艱難地邁下去。
“就算救不了了,我也得趕回去……”
他咬著牙又再說了一句。
整個峽灣回蕩著人們的呼喊,神廟遮擋了頭頂?shù)奶枌⑴_階上的三人籠罩在陰影之中。
而那長長的階梯下面,被日光曬得發(fā)燙的地方,正是現(xiàn)在所能看得到的人間。
這個世間所有的人,曾經(jīng)淳樸善良,但卻同樣盲目狹隘。
所有人整日整夜安穩(wěn)于神的幻象之中,而一旦神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們又開始像低等的動物那樣閉著眼在黑暗里亂轉。
沒人給出方向,他們便不再會有方向。
你聽他們的呼喊,他們在想什么?除了逃,就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