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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麗拉著好奇的陶小霜一路疾走,兩人順著樓梯下到了住院部的一樓,進了一間辦公室。
進了門,頭頂上咔咔作響的大吊扇就扇出一陣風來,溫熱地拂過陶小霜汗?jié)竦钠つw,她立刻感覺全身清爽不少。
這是一間內(nèi)空很高的大辦公室,內(nèi)墻刷的很白,室內(nèi)有幾套整齊擺放的辦公桌椅和一個放滿東西的玻璃墻柜。辦公室里只有一個中年男醫(yī)生在,他正坐在一張靠窗的辦公桌后。
內(nèi)科副主任張權,陶小霜在心中默念。那醫(yī)生抬頭看向她倆時露出了胸口的名牌。
張麗走過去,親昵的叫了聲,“大伯,我們來了”,然后用擱在屋角的熱水瓶給桌上空空的茶盅滿上了水。
剛從浙江出差回來的張權看著侄女,有些無奈地嘆口氣,“把病歷本給我吧。”
張麗忙把隨身帶著的陶小霜的病歷遞給了張權,“大伯,你看嘛——她確實是高燒,都燒到昏迷了,難道還不該開票嗎?”
張權翻了翻病歷本,“按院里上次開會時定下的標準,只有39度才能開票……”
“大伯”,張麗拉著張權的胳膊直搖,“陶小霜可是昏迷了兩天的,誰敢說她沒有燒到過39度?”
聽到這里,陶小霜已經(jīng)明白張麗所說的好事是什么了。她心中一喜,頗為期待的靜靜地站在一旁聽這伯侄倆說話。
他們說到的票是指滬上今年才有的一種特殊的票證——西瓜票。
在往年,只要一進梅雨季,西瓜就該開始上市了。在滬上,最常見的西瓜叫解放瓜。解放瓜的瓜皮渾圓,面上長滿黑色的花紋,瓜瓤是深紅色的,水多汁甜。上了一天班,滿身熱汗的回到家,殺一個解放瓜,一家人分吃,那滋味就別提多美了。不想按個買的話,西瓜也可以切片零買,小片的大約是五分錢一片,大片的則一角錢一片。一直以來,吃西瓜解暑可是上海漫長的夏天里難得的享受,但今年市民們大多都吃不到西瓜了。
原因嘛,據(jù)說是因為今年上海附近的西瓜產(chǎn)地都出現(xiàn)大幅的減產(chǎn),所以雖然蔬菜公司在郊縣還是統(tǒng)購到一些西瓜運來了市區(qū),但數(shù)量太少并不對外公開銷售,而是和奶粉、牛奶、麥乳精一起成為了病人專供。通常情況下,奶粉是嬰幼兒的專應,牛奶、麥乳精是營養(yǎng)不良病人的專供,而今夏的西瓜則是高燒病人的專供,想買這四樣就要拿出醫(yī)生開的證明。
只有開到發(fā)燒證明才能吃上西瓜?這消息一經(jīng)傳播,‘西瓜票’之名立馬就被叫開了。不到一星期,市區(qū)里大大小小的醫(yī)院接診的高燒患者數(shù)量翻了幾倍。
半個月前,醫(yī)院系統(tǒng)開例會,一個老院長拍著桌子哭笑不得地說,“同志們,再這樣下去,我們醫(yī)院都成了賣西瓜的小攤了!”
這次例會開完后,西瓜票怎么開的章程算是有了:那些拿以往病歷充數(shù)的,開十滴水就能治的,走后門的,以后一律不準開票,只有發(fā)燒到39度以上并且住院的病人才能開西瓜票。
陶小霜的病歷上雖然寫著她昏迷了兩天,又做了脊椎穿刺,但記錄下的最高體溫卻只有38.5度,嚴格來說并不符合標準——拿著這份病歷去找主治醫(yī)生要求開西瓜票,能不能開到全看主治醫(yī)生的心情了,張麗和陶小霜的主治醫(yī)生并不熟,所以她就帶陶小霜找上了張副主任。
被疼愛的侄女搶了話,張權也沒生氣,相反他看了眼陶小霜,隨后就從抽屜里拿出處方單,提筆刷刷幾下就開好了證明。
“好了”,說著他熟練的在印章盒里撿出一小圓章,正準備沾紅油墨,張麗“哎呀”一聲,阻止道,“開一張哪夠啊,大伯,住院5天就得開5張呀!好不啦!好不啦!”
張副主任被侄女嗲得沒法,只有大筆一揮又開了兩張。
張麗其實也不指望能開上5張票,她拿著三張西瓜票笑嘻嘻的說道:“所以我不找系上的那些小醫(yī)生,只有主任才能這么爽快呀!”
站在一旁的陶小霜見狀忙對張權道謝:“張主任,太謝謝了,今天麻煩您呢。”
見副職稱正階,這簡直就是人際交往中的常識。
張權聽著屋外走廊上遠去的腳步聲,搖頭笑了笑,拿筆在陶小霜的病歷上加了幾行字,‘因體溫38.5度,酌情……’
身為內(nèi)科副主任,張權本來就常年負責巡查各科室,在一份病歷上加幾句診斷也不為過,至于他當日是否在醫(yī)院,只為了幾張西瓜票,沒人會這么拎不清。
陶小霜和張麗分開后就回了病房。小心地把西瓜票收好后,她想到這幾天張麗的種種舉動,就有些奇怪——這張護士為什么對自己這么熱情呢。
想了想也沒有什么頭緒,陶小霜就暫時放下了這事,她起身拿上水杯,準備去護士室倒一杯酸梅湯。
今天,醫(yī)院里有不少人都被叫去參加游/行了,所以剛才內(nèi)科辦公室里才只有張權一人在。陶小霜去到護士室時,里面也只有一個留守的中年婦女,看穿著不是護士,而是清潔工。
陶小霜進去時她抬頭看了一眼,就又低頭專注于手上的毛線活了。
陶小霜查看兩個熱水瓶,發(fā)現(xiàn)酸梅湯已經(jīng)全喝完了,只好倒了一杯熱開水。正準備離開時,她無意間一瞟——熱水瓶的旁邊放著一個小黑板。那黑板上整齊的列著護士的值班表和每人負責的床位。
本來只是隨意地看一下,陶小霜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張麗在她蘇醒的那天正好負責自己的床位!
陶小霜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過了好幾天,原本顯眼的紫藥水已褪色不少,可以看見右小臂的皮膚上還有不少紅斑,許醫(yī)生檢查后說這些紅斑會起疤,等疤掉了也就沒事了。
原來是這樣,陶小霜不久前的疑惑豁然而解,張護士那么熱情原來是想補償自己呀。
蘇醒的那一天,陶小霜剛逢大變,護士長又大包大攬地道了歉,她還以為工作失誤的是護士長,而徐阿婆再來醫(yī)院時也沒提起過這事,所以她的錯認直到現(xiàn)在才解開。
站在小黑板前,陶小霜想了一會,然后出了醫(yī)院,在一家煙紙店里,她用身上最后的2分錢買了一個信封。
回到護士室,陶小霜問還在忙毛活的清潔工,“阿姨,請問一下,張麗護士的桌子是哪張呀?”
中年婦女頭也不抬,伸手一指,“就那張。”
張麗和三個護士合用靠墻的一張桌子,陶小霜走過去,很容易的找到了張麗的位置。她坐下來,從用過的便簽上截下一小張白紙,借用桌上的一只鉛筆開始寫:
張麗姐:事已知。何人不犯錯,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同志。
陶小霜敬上。
寫完后,她把信封好,在封面上寫上‘張麗護士收’,然后把信壓在張麗的口杯下面。
走出護士室時,陶小霜莫名的心情不錯,連腳步都輕快不少。
……
下午4點剛過,二舅程谷華和表哥程迎軍就到了醫(yī)院。
程谷華仔細的打量了陶小霜一番,有些擔心的問道:“你臉色不好,醫(yī)生怎么說?”
“二舅,沒事的,醫(yī)生說我可以出院了。”陶小霜笑著說。
程谷華點點頭,他穿著工作服,應該是直接從廠里過來的,陶小霜就問程迎軍:“怎么這么早過來,你們吃了晚飯沒有?”
程迎軍正喝水,咽下后說:“沒吃。二舅也去參加游/行了,結束后我們直接過來的,阿婆有些中暑,先回同壽里了。”
聽到徐阿婆中暑了,陶小霜擔心的追問:“外婆沒事吧,在游/行途中沒有摔倒吧?”要知道老年人是最忌諱摔跤的。
這時,程谷華休息好了,就站起身來,“小霜,你阿婆沒事,我去結賬。迎軍,你把包提到樓下去。”二舅一向寡言,交代后就出了病房。
在兩年前學校組織的幾次學軍拉練中,陶小霜掌握了一門高級技能:給她一根繩子,她就能把一堆橫七豎八的雜物綁成一包,還能打出方便手提的十字結來。有此技能在手,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又肚子打鼓,陶小霜還是早早的把帶來的東西都整理好了,捆成了三包放在床板上。
程迎軍提起了其中兩包,陶小霜則搶著去提最后一包,“迎軍哥,這個我來。”
“好吧,你要是拿不動了就給我。”程迎軍想著就提到樓下也就同意了。
兩人提著包下到一樓的大廳時,二舅剛好從掛號處過來,“小霜,給舅舅吧”,說著他從陶小霜手上拿過包裹。
“二舅,這次的醫(yī)藥費多少啊”,程迎軍好奇地問。
二舅回答道,“5塊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