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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這話,董阡陌居然又承認起來。
她略一思索,慢慢點著頭道:“哦,你們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風雨齋院子里是有那么幾個喜歡偷懶的小丫鬟,個子比桃枝還矮半頭,看臉可能還不到十四,可能其中一個名叫焦月兒吧,我是不大記人名的。”
歐嬤嬤覺得這算是露了行跡了,“呵”地一聲冷笑,不依不饒道:“四小姐就別嘴硬了,你承認了焦月兒是你院里的奴婢,何不就跟著承認了,這紫檀娃娃就是你的杰作?這是你做來咒我家姨娘和三小姐的,是也不是?”
董阡陌搖頭,一臉誠實地說:“我不愛擺弄娃娃,房里從不放這些,更加沒動手做過,這是五月、桃枝她們都知道的,不信叫五月來問問。”
歐嬤嬤覺得這種辯解蒼白無力,翻白眼冷哼道:“四小姐你的丫鬟,自然是向著你的,你說木偶娃娃不是你的,丫鬟怎敢說是你的。”
董阡陌黛眉一皺,婉麗的聲音之中終于有了點火氣:“什么你的、我的,真是豈有此理,平白無故的拿出這么一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非說是我的。好歹我還是父親的女兒,這府里的四小姐,正兒八經的主子,歐嬤嬤你怎敢這樣跟我講話,這還當著父親的面呢,你們一個個都踩到我頭上來了!”
歐嬤嬤冷笑:“您固然是主子,可老奴既然敢揭發(fā)你,就已是豁出一條老命了,縱然是賭個死,也得為我們三小姐和未出世的小少爺討一個公道!”
“好不講理的嬤嬤,你自去討你的公道吧,干我什么事?”董阡陌面露氣憤之色。
“若不是你咒了三小姐,三小姐怎么會鬼迷心竅的去替你頂罪,被王府的人抓走?”歐嬤嬤一口咬定。
“當時怎么個情形,三姐為什么會被當成我?guī)ё撸赣H和老夫人都是清楚的。”董阡陌秀目穩(wěn)穩(wěn)一抬,看向董太師,“外邊兒怎么傳的我不知道,也從未跟那些人辯過,一是我相信謠言止于智者,二是我體諒湯姨娘思念三姐,又辛苦地懷著弟弟,何必說她的不是呢?”
董太師聞言暗暗頷首,不錯,當時的情形,錯的確不在四女兒董阡陌,怪誰也怪不到她頭上。
兩個女兒互換嫡庶身份,本是由老夫人牽頭做主的。在這件事上,四女兒吃了大虧,可她也沒委委屈屈抱怨過一次。三女兒占了大便宜,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后來好事變成禍事,王府來抓人的時候,那些人怎么威脅恐嚇,當時身份已不是“董阡陌”的四女兒,也沒開口說一句她不是。因為她知道她一旦否認,同在書房中的三姐就徹底坐實了“董阡陌”的身份,也會承受王府那班人的壓迫。
最后把董仙佩推出去的,不是董阡陌也不是老夫人,而是她的生母湯姨娘,若真論起責任來,要怪誰也只能怪她。
“此事誰也不用賴,就賴四小姐你,就是你用這個木偶娃娃咒的我們三小姐!”歐嬤嬤蠻不講理,咬住董阡陌不放。
“反正我一不認識那個娃娃,二不知什么咒不咒的。”董阡陌道,“我讀過的書都是父親親自為我們姊妹挑選的,從未讀過只言片語與詛咒有關的詞句,而且嬤嬤你也是了解的——不同于三姐一向有湯姨娘的關懷照料,我生而無母,也沒有親娘教我這些后宅婦人的手段。”
是呀,她一個視聽清凈的大家閨秀,一個純真無邪的十六歲少女,她怎么可能知道魘咒、巫蠱這種邪惡的事呢。
董太師第一感覺,巫蠱娃娃不會是出自四女兒之手,倒像是哪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做出的事。
要說這家里有誰對湯姨娘肚里的孩子有忌憚之心,數來數去也頭一個數到夫人宋氏。
若論嫌疑,誰也大不過她,多年之前她和湯姨娘爭風吃醋、贈穿小鞋的事在這個家里也沒少上演過。后來這兩個女人各自生了女兒,女兒也都各自長大,這兩個女人的性子才磨圓滑了,才不針鋒相對的鬧,但雙方心里的結打的有多深,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
怎么這么巧,湯姨娘孕中不舒服,夫人就把府里特意安排的兩名大夫全打發(fā)走了?
董太師不由擰眉,面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暗,心中布滿猜疑的陰云。難道真的是宋從筠做了這個巫蠱娃娃,用于詛咒湯姨娘的一兒一女?
巫蠱之術,真的有那么靈驗嗎?真的能咒人行厄運,咒人致死嗎?
這時,湯姨娘發(fā)出一聲悶哼,“嗚嗚”地哭起來:“老爺就別為妾身費心了吧,反正我這輩子就是來受苦的,什么時候咽了這口氣,我的苦海才游到了盡頭呢。”
董太師皺眉安慰她:“你別胡思亂想,有我在,你和孩子怎么會有事?這會兒覺得怎么樣了,肚子好些了么?”
湯姨娘說:“一陣一陣的疼,剛才那一陣過去,現(xiàn)在又來了一陣。嗚嗚,我真怕保不住我的孩子,老爺,你要救救咱們的孩子啊!”
董太師憂心,又去催人去請大夫,去看之前那些請大夫的怎么拖了這么久還沒請回一個大夫來。
下人來報說:“府里今日換馬,幾十匹家養(yǎng)的紅棗馬全都趕去馬場換新的了,馬車套不上馬,去請大夫的下人只好兩條腿跑著去,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
董太師怒問:“早不換,晚不換,怎會偏挑這個時候去換?”
下人說:“老爺息怒,這是夫人安排的。”
董太師怎能息怒?他的火氣在胸膛里一炸,劇烈喘息了兩聲。
宋從筠啊宋從筠,這全都是出自你的手筆么?對湯茹的一雙兒女下手,讓她失去腹中的骨血,也讓我無子送終!
“哎呀我想起來了,方才竟沒記起來!”董阡陌突然說,“咱們家還有一位現(xiàn)成的大夫呢,趕快將她請了來,比外面請來的都好!聽聞她醫(yī)術十分高超,許多達官貴人都花錢向她求醫(yī)。”
“什么人?在哪里?”董太師忙問。
董阡陌天真道:“就是母親昨日才請回的那位律念師太,別看她是出家人,還精于醫(yī)道呢。之前二姐偶然風寒,群醫(yī)無策,也是被她治好的。”
董太師當即吩咐去將這個律念請來。
了解到董太師如火如焚的心情,下人這次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可是并沒有把律念師太給帶回來。
“哎喲,哎呀……”
湯姨娘悶哼呻吟,眉目間全是痛苦之色,冷汗打濕了一片額發(fā)。
這一下連歐嬤嬤心頭都打嘀咕了,說好的是裝一裝給老爺看,讓老爺心疼的,姨娘的這副痛苦表情怎么越看越真,該不會是真的動了胎氣吧?
“大夫呢!”董太師喝問下人。
下人面有難色:“律念師太在夫人處休息,小人去請,夫人卻說事關重大,不可驚擾師太!”
不等董太師開口,董阡陌先將眉一橫,訓斥道:“你這笨小廝,你怎么不告訴母親,湯姨娘她腹痛難當,急著叫大夫呢!”
下人抹汗,又回道:“小人說了,說湯姨娘十萬火急找大夫,去外面請的大夫還沒到,就請那位師太抽一小會兒工夫,務必去給湯姨娘看看。”
“那母親還不立刻把人送來?”董阡陌焦急地問。
下人結巴道:“夫,夫人說師太在閉關請仙,又說師太是高人不是大夫,姨娘有不舒服,應該去請正經大夫,否則看錯了大夫,看出個好歹可怎么辦。”
“母親她們還在忙著請仙嗎?”董阡陌蹙眉問。
“正是,”下人緊張道,“夫人說老夫人也發(fā)話了,眼下請仙最大,誰都不可打擾師太的清夢,別說是十萬火急,就是二十萬火急、百萬火急,也得等師太先把太白金星請回來再說。”
咣當!
董太師拿起盛姜湯的碗,猛地甩到涼亭一柱上,碎成一地雪片,鋒利而刺目。
下人心驚肉跳噤若寒蟬,歐嬤嬤也被嚇住了,緊緊抱著湯姨娘,附耳勸她:“姨娘穩(wěn)穩(wěn),姨娘穩(wěn)一穩(wěn)。”
這是個暗號,意思是裝疼裝得夠火候了,老爺也為此動怒了,再裝得過于嚴重,急急火火催來了大夫一看并無大礙,那反而容易惹人疑竇了。
不料,湯姨娘還是哼哼唧唧個不停,緊閉的雙目,流汗的額頭,如果說是裝的,這也太逼真了。
裝疼能自己把汗水給逼出來?這可不像裝的。
歐嬤嬤心頭一跳,不對,湯姨娘是真疼,真動了胎氣了,這可大事不妙了!湯姨娘腹中這塊寶兒,不只是老夫人和老爺的寶,還是湯姨娘的整條命呢,真弄出個什么不好來,湯姨娘連死的心都有了!
“哎呀,姨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嚇老奴呀!你哪里疼?”歐嬤嬤慌慌張張地問。
湯姨娘全身哆嗦著,虛弱地睜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說:“不知道,從剛才小腹抽了那一下,現(xiàn)在腹間和胸間一陣一陣的涼氣往四下里躥,疼得都木住了,分不清是哪里痛。”
歐嬤嬤急了:“哎喲這可怎么辦,偏這時候找不見個大夫!”
董太師道:“再堅持一下,大夫就快請來了。”
湯姨娘望著董太師,懇求道:“若妾身有什么不測,求老爺心疼我和無緣塵世的兒子,救救咱們唯一的女兒!”
董太師皺眉道:“莫說傻話,你和兒子,一個都不會有事,我也不準你們出事。”
歐嬤嬤真慌了神了,怎么姨娘連后事都交代起來了?
這時,董阡陌走過去,從湯姨娘的裙擺上摘下一小塊黑片,拿著細看了兩眼,出言問:“歐嬤嬤,姨娘早膳吃過菱角嗎?”
歐嬤嬤搖頭:“早膳只用了小半碗瘦肉粥,就什么都吃不下了,都是焦月兒那小蹄子害的!”說著又把眼瞪董阡陌。
董阡陌不跟她一般見識,直接問湯姨娘:“姨娘真沒吃過菱角?”
湯姨娘虛弱道:“后來餓了,曾剝了幾個來吃。”
董阡陌點頭:“難怪姨娘的裙上站了點菱角殼,原來你不是淋雨所致的腹痛,而是吃脹氣了,才引致的肝氣脹痛。”
湯姨娘道:“這么一說,好像真的是臟腑在痛。”
董阡陌又問:“你每日吃安胎藥,都用蜂蜜送服嗎?”
湯姨娘虛弱點頭:“藥太苦了,大夫給我配了棗花枸杞蜜,每日一碟送藥吃。”
董阡陌道:“這就是了,姨娘用瘦肉粥、菱角和蜂蜜,這三樣里的菱角與豬肉、蜂蜜都不合,先后吃進去彼此沖撞,肯定會脹痛難當了。”
董太師急切地問:“那要不要緊?怎樣才能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