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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光著膀子的壯漢沖過黑漆漆的走道,一腳踹飛在他們眼前形同裝飾的鐵門,震天的響聲驚動了同樣黑漆漆的房間里,蜷縮在一條小板凳上的青年。
青年反應慢了好幾拍,緩緩地才轉過頭,幾個壯漢就已經沖至了他身邊,一個拎住他的衣領提他起來,另一個就踹飛了他的椅子,拎住他的壯漢雙手往前用力一推,將青年推至墻邊,三個壯漢便圍了過來。
“你tm都跟老大說了什么!”
青年驚恐地瞪大了眼,雙手環頭,在三人不斷的逼近和威嚇中瑟瑟發抖,不成調的顫音從他喉嚨里溢出:“不要......求求你們......不要過來......”
然而他的求饒聲還是淹沒在了一陣痛呼和撞擊聲中,漸漸幾不可聞。
“卡——”
顏路從主控制臺邊站起身,攝像師手中的機器也已經放下,幾個飾演狗腿子的群眾演員從顧無勛身邊起開,顏路走了過去,伸手,擔心地問了一句:“還好吧?”
仍舊蜷成一團縮在墻角的男人從捂頭的手臂中探出了一只眼睛,對已經近在眼前的手反射性地顫抖了一下。約莫十來秒后,像是終于已經習慣了似的,稍微挺直了一些脊梁,眼神忽閃地搖了搖頭,然后撐著墻壁,似乎想要自己站起來。
但是他這個動作只完成了一半,酸軟的手臂不足以支撐起他仿佛重逾千斤的身體,一個打滑終于還是要掉下,顏路伸出的手及時改拉為攬,在他重墜在地前緩沖了一下,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被帶得往前狠狠一傾,胸膛直砸到顧無勛的頭。
“你沒事吧。”
男人精瘦的胸膛硌得人發疼,修長的手臂圈攬了他半個身子,反射性地要逃,卻嗅到了縈繞在鼻端熟悉的氣味,讓人無端地安心。
通過胸膛傳播到耳畔的聲音不復往日的清脆,帶了點沙啞和低沉,他想要推開的手不由自主地變為了攀爬,最后緊攥。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抓緊了,就不可能再放。
他這個小動作顏路不可能感受不到,想想他上輩子,再想想接下來還剩一大半的劇情,顏路的心就疼得一抽一抽地,抱緊的雙臂也用力了些。
“今天上午的拍攝就到這里,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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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無勛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
他開始覺得自己就是方敬,是那個在角色扮演中最終成為了角色的倒霉鬼。這就像一個無法避免無法逃脫的宿命,他會成為他,沿著他要走的路繼續走下去,直到迎來死亡。
他覺得惶恐,他想要逃,然而事實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牢牢地圈在了里面。于是他開始做夢,在夢里,他仍舊是一個一事無成卻心比天高的三流演員,唯一的作用就是背鍋,終于有一天他迎來了他人生的巨大轉機,扮演了一個心理疾病患者。
“你開心嗎?你已經是影帝了,所有榮耀都是你的,你只需要光芒萬丈地活在別人眼睛里就好了。失落和孤單這種情緒,是不該屬于一位天王的。”
觀眾想要看到的不是真實的他,他是被塑造的,所謂最高級的演員,就是將自己的生活都變為了一場戲。
“顧無勛......顧先生......無勛......你醒醒,下午的戲要開拍了。”
小助理捧著戲服站在床邊,一臉為難加后怕卻仍舊堅持不懈地喊著床上那人,終于那人不厭其煩,稍稍翻了個身,然后睜開了一雙比夜還黑的眸子。霎時間如冰霜夾著颶風襲來,厭世的黑□□緒無法掩藏,嚇得小助理害怕地退后了好幾步,不慎撞到了一個木架子,上面一個保溫杯“哐——”地掉了下來,盒蓋被摔開,水灑了一地。
顧無勛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那兩抹黑漸漸變得空洞無神,小助理邊后退邊捂住了嘴,面露驚恐,休息室的大門卻在此刻被人打開,顏路踩著正午的陽光出現在門口。
“發生什么事了?”
小助理驚魂未定,指了指顧無勛再指了指地上那灘水:“顏導,無勛......無勛他......我......”
那兩抹空洞發散的眼神在見到他后漸漸合攏凝聚,顏路松了口氣,踏過那塊濕漉漉的地板來到床邊,坐下,顧無勛的眼神也隨之轉了一圈,始終保持能定在他的臉上。
顏路便抬手,蹭了蹭他的額心,顧無勛順從地半瞇眼,像極了一只溫馴的大型寵,仿佛先前所有風暴一般狂戾又消極的情緒都只是錯覺一般。小助理捧著衣服站在原地,只覺得自己呼吸都需要放緩,生怕驚動了那兩人。
“你是不是又夢到什么了?”
顏路問。
顧無勛微蹙了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見的黑暗氣息開始冒頭。
顏路便伸手,喚來了小助理,拿過她手上的戲服:“如果你覺得還能應付,就換衣服,如果不能,就休息一天。”
顧無勛的眉頭擰得愈緊,顏路仍舊一臉淡漠,氣氛霎時又變得沉郁,就在小助理恨不能回去吃粒胃藥再來時,顧無勛卻伸手接過了戲服,并且開口:“我還好,繼續。”
這世上的任何事情,不是延后一天就不需要面對了的,與其擔驚受怕地逃避,還不如面對。
顧無勛入戲程度越來越深,有他的鏡頭幾乎從不ng,除非配合者的鍋。
陸嘉嘉已經完全跟不上他了,這是第三次,在他冷得像冰一樣的目光中懼而忘詞,顏路只好又喊了“卡”,叫人來補她花了的妝。
而在她調整的空隙中,顧無勛還是坐在布置成審訊室的片場里,屬于他的那張鐵皮椅子上,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眼神如深淵一般地看向虛空中某個地方,凌厲而危險。
顏路知道,在那里的,是梁恒,是方敬千方百計接近想要干掉的大毒/販,也是將他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他不禁想,上輩子拍攝《獵日》時,顧無勛的狀態是怎樣?是不是比現在要好,或是......更糟。
下一條還是沒有過,顏路將陸嘉嘉喊過去時,她都要哭了。
“顏導,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顧無勛太危險了,只要他看向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根本做不到......”
四條已經是極限,顏路嘆氣:“你沒有辦法突破自己,至少在現在這個階段還沒有辦法,所以你會和成功擦肩而過,這些你也有所準備嗎?”
陸嘉嘉低頭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點頭:“是我能力問題,如果有下一次,我希望顏導還能不放棄我。”
顏路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以作安慰,在收回時卻陡然感到一陣辣辣地疼,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百般疑惑地抬頭四轉,卻對上了顧無勛一雙漆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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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什么類型的片子,劇組里通常就是什么樣的氣氛,《獵日》是一部心理懸疑警匪片,又加上顧無勛這個入戲過深的隱患,整個劇組也活躍不起來,一到拍攝結束分完食,基本就都回了酒店,或是三三兩兩地約著出去放松了。
總攝像是顏路經常合作的,一東北大老爺們,十分熱情,硬要約著顏路出去,顏路推辭不得,便和他們一起去附近的夜宵攤子上面吃了幾根烤串,喝了幾杯冰啤。
回酒店時也是一大群漢子,有仨還喝醉了,吵吵嚷嚷地,讓顏路甚是頭疼。好不容易將他們全塞一個房間里關上門,剛走到自己房門口,腦袋里不知怎的就突然涌上了白日里在劇組見到的顧無勛那一個眼神。
那些什么嗔癡的他都不懂,就是在這么一個夜深人靜,燈火闌珊,酒氣稍稍上涌的時間里,回想起那一幕,想起他那個人,就覺得真尼瑪地心疼。
于是他又抬腳,走向了隔壁房間,“哐哐——”幾下。
“顧無勛,顧無勛你睡了嗎?”
裹著被子卷成一長條,身形不動,呼吸緩慢,眼睛卻睜得如銅鈴一般的男人似乎被驚動了,疑惑地眨了眨眼。
門外的醉鬼還在堅持不懈地喊著:“顧無勛——顧無勛——顧無勛——”
大床上成蛹狀的物體動了動,仿佛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從被子底下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然后是腳。再然后,床頭燈被點亮,消瘦了不少的男人幾步走到門邊,打開,接住了一只冰涼修長的手。
顏路看清了人,自顧自地往前一步,邁進了房間。
“你......還沒睡啊?”
顧無勛點頭,卻不放開他的手。
就著暗沉卻又如火爐一般溫暖的燈光,自己被酒精迷醉了的幾分鐘里,顏路定定地看了他好幾眼,最后心疼道:“你黑眼圈都這么重了......也瘦了好多,是不是一直沒有休息好?”
顧無勛攥著他手腕的手慢慢上滑,最后落到手臂,忽而用力一攬,將他壓進懷中。
“睡不著......我睡不著,你陪我。”
這句話,我想說很久很久了......不知道為什么,我一見你,就覺得你會是我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