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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忽見二門上婆子領著一位四五十來歲大夫進來,秦氏借著要回避,與楚二夫人告辭。楚二夫人略遲疑,道:“這會子大嫂氣頭上,我去勸也未必頂事,等她冷靜冷靜再來吧。”
吩咐小黃氏去給阮氏說一聲,也隨著秦氏一行人一道出來,走了一箭之地,轉而尋了個借口同秦氏等人一道去了秦氏屋里。
蓮蓉立即吩咐侯屋里小丫頭、婆子擺飯,因楚二夫人也要留下來吃,一會子小黃氏定然要過來,楚云飛便去外院吃了。
明玉留下來服侍,幫著擺碗筷,不多時小黃氏果然來了,秦氏叫她們兩人也坐下來吃。飯后,楚二夫人陪著秦氏說話,不外乎是些家長里短,只字不提大房那邊事兒,說起江大人舉薦楚云飛事,這頭楚云飛已回了禮,楚二夫人便說他們身為長輩也該回一份禮才是。
“……江大人、江夫人行事低調,平常又鮮少請客,上次小四成親還特意來觀禮,又送了一份大禮。禮尚往來,我們也不能只收不回。”
說著就低頭略一想,笑著道:“我哪里還有幾匹老家那邊送來蜀錦,這樣料子夏天做衣裳穿合適不過了。那幾樣顏色也襯江夫人……”
便吩咐小黃氏記著,回去后好開了庫房取出來送去江家。小黃氏答應了一聲,笑著道:“眼看著要做春裳了,我也跟著瞧瞧,若是有好,也順道取一匹出來做衣裳穿。”
楚二夫人立即嗔怪道:“我哪里能有多少好東西,巴巴惦記著。”
又道:“既然要取,就多取一些,鳳怡、阿貞、云哥媳婦也不能少了。”
秦氏笑著道:“給她們就夠了,還想著阿玉。”
小黃氏立即拽著明玉說現就去庫房取,楚二夫人拗不過她似,便擺手笑道:“去吧去吧。”
明玉便明白,怕是楚二夫人有話要單獨與秦氏講,不過是借機將自己支開。她看了秦氏一眼,秦氏這會子臉色也恢復過來,微微點了點頭,她便跟著小黃氏一道出來。
剛出了院子,小黃氏便吩咐身邊丫頭去通知楚鳳怡、宇文氏,攜了明玉手,一路走一路說些閑話,不外乎是蘇州、淮安風土人情,明玉沒心情應酬她,回答都十分簡潔。
小黃氏大概是意識到了,嘆了一聲問:“弟妹還為大伯母話生氣么?”
如果那些話是正對楚二爺,小黃氏會不會生氣?明玉心里這樣想,到底沒說出來,抿著嘴唇。
“也莫怪弟妹會生氣,那些話就是我聽著也為四叔不平。可回過頭來想,大伯母也是急壞了才這樣說。也許是我想岔了,去歲秋闈大伯從保定回來,不過家里休息一夜便又去了族學,家里人將他盯得這樣緊,就好比拉緊線,日子久了也會斷。”說著嘆了一聲,自嘲地笑道,“我是沒這樣心了,因此不會將這些放心里。”
明玉仍舊只是聽著,嘴里沒說話,心里卻忍不住猜測小黃氏這樣說目。幫著楚大夫人說話意思有,可細想卻不完全是。但她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有壓力是好事,壓力太過就不見得好。
“對了,眼下春闈將近,去歲冬天一道來你哪位兄長,是不是也要下場了?”
明玉點頭,小黃氏笑著道:“這般,你也要打發人回去問問,回頭咱們也好送禮慶祝。”說著頓了頓,道,“瞧我糊涂,不管四叔這一次去保定是否順利,你們都要去一趟京都。你哪位兄長,年紀也不大,真正前途不可限量……”
絮絮叨叨一路閑談,到了庫房,宇文氏和楚鳳怡已經到了。互相見了禮,小黃氏便叫人開了庫房,果然大大方方地請明玉進去。明玉再三推遲,楚鳳怡便興趣缺缺地道:“我陪四嫂外面等吧,你們進去選。”
小黃氏這才點頭,和宇文氏領著人進去了,明玉和楚鳳怡也不可能真站院子里等,便去庫房旁邊平常做賬屋里吃茶。
楚鳳怡這些日子都乖乖地呆閨房做針線,平常過來尋明玉,也不過是討要花樣子一類,多半是拿到了便離開,多余話一句也不說。今兒同樣如此,兩個人都默默地吃茶,不多時就有丫頭捧著料子出來詢問。
楚鳳怡不過淡淡地看一眼,就點頭說好。明玉瞧著搬出來都是上等織花錦,只其中選了一匹淺色花紋。
等小黃氏和宇文氏出來,又趁熱打鐵商議起衣裳款式來,直拖了一個時辰方約著去秦氏屋里。
秦氏和楚二夫人大概已說完了體己話,見她們一塊來了,便問起選了那些料子,小黃氏一一回了,大家伙又坐了一會子,楚二夫人這才領著她們告辭。
明玉心里好奇楚二夫人到底說了些什么,但見秦氏還是往常摸樣也沒多問。她心里也有事,明兒楚云飛便要動身去保定,雖然東西都打點好了,總想著再檢查一遍。午飯后,秦氏也問起這事,親自過來看了看隨行攜帶東西,送秦氏回去午睡,明玉回來也準備午睡一會子,落英進來稟報:“三奶奶來了。”
里間休息楚云飛回避去書房,明玉理了理衣裳出來迎接,吳氏穿著家常服,身邊仍舊只跟著一位年紀大丫頭,卻沒有進屋里來,就門口守著。
明玉心下疑惑,吳氏態度很是謹慎,進屋便匆匆看了一眼屋里伺候丫頭們,瞧著都是明玉陪嫁過來幾個,方才神色如常坐了下來。
香桃沏了茶送來,吳氏吃了幾口才開口笑道:“上次去三官寺還愿,求了平安符,本想著回來就給弟妹送來,結果一時混忘了。今兒午間三爺說起四叔去保定事,我才想起來,就給弟妹送來。”
說罷從懷里娶了個做工精細荷包,放她進來時就帶來禮盒旁邊,指著盒子笑道:“這個是三爺吩咐送來給四叔,這個平安符是弟妹。”
明玉笑道:“謝謝三嫂。”
“弟妹不必客氣,本來也是順道求了一個,弟妹不嫌棄我就安心了。”很是松了口氣樣子。
明玉瞧著那荷包上花樣子和針法都鮮,忍不住拿起來細瞧,才發現針法是她一直想學那種:“三嫂手藝真好,這樣針法我以前見家里教我們女紅師傅就佩戴過。可惜那荷包也是別人繡了送她,她也不會,因此我們想學,也沒機會。沒想到三嫂竟然會!”
吳氏忙笑道:“弟妹不嫌棄我粗笨,我倒可教教弟妹。”
說完眼里忽地閃過一抹悔意。如今大房和他們把關系弄得這樣僵,自己過來也要錯開人,選午后人少時辰……
明玉曉得她心思,隨即笑著道:“我想學,不過我也曉得三嫂這些日子不得閑,橫豎我不著急,等三嫂得閑再說吧。對了,算著日子縣試也沒幾天了……”
跟著就把話題轉移開了,吳氏微微松了口氣,陪著說了一會子話,便起身告辭:“……不打攪弟妹午睡了。”
明玉送她出門,香桃目送腳步匆忙遠去吳氏,不覺蹙著眉頭疑惑道:“三奶奶求了平安符,怎么不說是給姑爺,反而是給姑奶奶呢?”
她這么一說,明玉也疑惑起來。雖說男女有別,她是嫂子不好送什么給小叔子,也大可不必強調是送給自己,要出門是楚云飛又不是她們……
吳氏難道是想暗示什么?明玉忍不住回想她進屋時神情,楚云飛從外面進來,見明玉呆呆地坐著發證,眼睛盯著手里荷包,又看了看桌上盒子,問道:“想什么呢?”
明玉便將荷包揚了揚,道:“三嫂突然送了平安符給我,說是之前就求了。”
說罷才想起打開來看看,結果里面什么都沒有!
這荷包選用料子比較厚實,加上針法復雜,平安符不像金錁子、銀錁子一類東西,只要拿手里就能察覺出來,所以即便明玉拿起來細看,沒有打開也不曉得里面什么都沒有。
楚云飛臉色一沉,明玉心也跟著一沉。吳氏絕對是暗示什么,她不由得想到楚大夫人今兒早上面對楚云飛時,那徹骨般寒冷眸子來。然后,心房便撲通撲通地直跳。
香桃等人皆已退下,屋里安靜只能聽到自個兒心跳聲,明玉盯著空無一物荷包,好半晌才讓自己平復下來,便抬頭看著楚云飛。
楚云飛給了她一個安心眼神,道:“我先出去安排安排,這事不要讓娘知道了。”
明玉點頭,楚云飛便大步流星出了門,侯外面香桃等人見楚云飛走了,才進屋里來,一眼就看到明玉臉色不佳。
周嬤嬤忙問:“怎么了?”
明玉搖搖頭,把荷包揣進懷里,臉色恢復正常。她們才放了心,吳氏這般謹慎,也是為了避開耳目。總之知道人越少越好,明玉如往常去里間午睡,卻怎么樣也睡不著,只是閉著眼養了一會兒神,可楚大夫人模樣卻總是腦海里徘徊不止。
一旁守著香桃見了,低聲問道:“姑奶奶,到底怎么了?”
明玉答非所問,反問道:“王福他們是這一兩日就該到了吧?”
香桃想了片刻,點頭道:“是啊,不過路上事也說不準,早了遲了都有可能。姑奶奶是想著莊子上事么?”
正說著,周嬤嬤撩起水晶簾子進來,喜道:“王福到了。”
明玉立即坐起來,香桃曉得她無心午睡,便服侍她穿衣。周嬤嬤便出去請,一時就領著王福進來,王福請了安,他身邊一雙兒女跟著跪下磕頭。明玉是第一次見,王福女兒不過**歲,生一雙討喜水靈眼睛,雖沿途辛苦,卻收拾十分干凈。兒子也才十一二歲,身量尚小,卻不似一般鄉下孩子,穿著簡樸整潔,很有精神。雖是第一次來,卻沒有因好奇心而東張西望。
明玉讓周嬤嬤帶著他去找楚云飛身邊管事安頓,讓香桃領著叫梅枝下去歇著,這才問起王福沿途是否順利,淮安那邊情況等。
“托姑奶奶福氣,一路上很是順利,那邊一應事體皆已交給了周管事,他手里也有兩個得力……過年時老太太還打發吳媽媽請小們去了府里,小們也給老太太磕了頭,老太太和以前一樣硬朗……”
因年前就提到接管莊子事,明玉往淮安送禮時,便帶了話叫王福來直沽。曉得那邊一切安好,陳老太太身子骨也安好,又見他一臉疲倦,只吩咐他先下去歇歇,其他事休整一夜明兒再說。
王福又見了個禮,遲疑著道:“老奴這一回還另帶了兩人來,因事先未曾與姑奶奶商議,還望姑奶奶莫要怪罪。”
明玉倒沒想到,不免有些驚愕,王福忙道:“這兩人原是老奴舊識,以前黃家當差,也是管著莊子上事物。后來黃家出了事,他們被遣散了,這兩年也只能外面某些散活。”
黃家同淮安,與其說是出事,其實是黃家經營不善落敗,家里養不起太多人才遣散了。被遣散還是好,沒得再一次轉賣,反而叫他們脫了奴籍,主人家如此可見這樣人也深主人家心。只是黃家落敗才遣散這些人,遣散銀子必然不多。說起來,即便脫了奴籍做普通百姓,其日子尚且不如做大戶人家管事。
“他們如今什么地方?也跟著入府了么?”
王福搖頭:“到了碼頭,他們便去尋了住處,老奴事先也與他們說定了,成不成要過些日子才能定下來。他們答應了,才跟著一起來。”
明玉心下暗贊,王福辦事果然老練,阮氏是料定她無人可用,那些莊子上原來管事怕也是對此深信不疑,才拖到現也不來拜見真正主子。
明玉道:“這樣也好,今兒你們一路奔波而來,先歇一歇,明兒見了他們告訴他們,這段日子吃住費用從我這里出。無論如何,總不能叫他們倒貼銀錢進去。”
王福聽了,心里也是一喜,道:“回頭姑奶奶得閑,老奴叫他們進來磕頭。”
其他事兒現說還早了些,這兩個人也要看過之后才能做決定用不用,但明玉現確實需要人手。本想著用王福來叫那么些人著急……
王福退下后,周嬤嬤便帶著人將王福從淮安帶來東西搬進來,香桃提議:“不如現就分了將大夫人、二夫人那幾份送去?”
其實不需要這樣提醒,阮氏那頭怕是也得了消息,可今兒大房亂糟糟,也可能沒心思來想這些,有些話從她這里傳出去,威力不及從阮氏那邊傳出去。明玉點頭,和大伙一起忙了一陣,讓落英、落翹幾個小丫頭跟著把秦氏送去,其他就讓香桃、周嬤嬤往大夫人、二夫人那邊送去。
一時到了秦氏屋里,秦氏曉得是明玉老家那邊人來了,又細細問過陳老太太身子情況。
到了傍晚,楚云飛才從外面回來。
晚飯后,三人圍著桌子吃茶,秦氏想著明兒楚云飛動身去保定,便叮囑起沿途注意事項,說了半晌話,楚云飛忽然問明玉:“是不是你陪房今兒到了?”
明玉本來也想說說王福另帶了兩人來事,只是之前和秦氏說話沒說到這點兒,這會子楚云飛問起,便都說了。
楚云飛道:“我想過了,這一回江大人門下也有幾人正好同行,就把阿尋、阿陽留下吧!”
如果明玉沒有記錯話,阿尋和阿陽雖只是十幾歲小廝,卻都略有些功夫底子。秦氏蹙眉道:“這如何使得?雖然一路都是男人,如今難民一事才過去沒多久,那些作亂劫匪官府還沒抓住,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阿尋和阿陽這兩年進步了不少,有他們我也能安心一些。再說,我們一行人輕裝上路,跟著小廝多了,反而會引起注意。”
他看了明玉一眼,緊著道:“年前阿玉提過丈量莊子田地事,如今春播尚且未至,莊子上人也都閑著,要丈量話,正好趁著春播之前這個空隙。恰好阿玉陪房管事也來了,那些田地多年未曾丈量一回,咱們又重立了賬目。”
這會子提到這話,丈量根本不是重點。楚云飛安排是叫她們暫時搬去莊子上住,明玉不由得又想到吳氏送來空荷包。
趁著秦氏臉上疑惑不多,楚云飛笑道:“臨近桃花山那一處莊子上修了別院,娘不是一直想著去住住么?”
秦氏眸子一動,疑惑褪去,笑著點頭道:“也好,如今天兒慢慢緩和起來,正好出去逛逛散散心。”
秦氏,怕是也猜到了什么吧?
明玉大抵曉得幾處莊子地點,但她從來沒有出過直沽城,對城外地形了解,也只來源于上次去京都所看到。可直沽城內雖然恢復了以往生機,難民一事卻也不少人心里留下了陰影,如今城外仍舊有少量難民徘徊,即便有阿尋和阿陽,真出了如同楚家家廟那事,這兩個人能抵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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