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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道:“你想要申明什么?”
九如沉默了一下才道:“凡是跟我一起睡的人都會做惡夢,無一例外。”
昭然問道:“那你一直是自己一人睡的?”
“從我記事開始,從無人與我同房過。”
“那從今天開始,你就與人同睡過了。”昭然拉過被子打了個哈欠,不以為然地道:“我一般睡著從來都不做夢,更別說做惡夢了,我倒想做個夢。”
誰聽說過鬼還做夢?
昭然說完就睡了,九如側頭瞧了他一眼,也閉目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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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聲而來,黑色的淤泥滾動著蔓延過來,昭然在夢里睜開了眼睛……
他躺在一片泥土里,這是個秋天,枯黃色的葉子從天而降,淡墨色的遠空襯著盤陀的山路一抹重一抹輕。
真做夢了。
昭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心想,他倒要看看是個什么夢。
他剛起身,就聽見身后有陸陸續續的腳步聲傳來,昭然一扭頭就見山下有幾個村民抬著棺材往山上而來,領頭的正是一名面目熟悉的老者。
容家莊的人,昭然心中一動,他倒退了幾步掩身于樹后,幾人抬著棺木通過了樹林,向著林間的墳場走去。
“行了。”老者手一伸,指著一塊地道,“挖。”
幾個抬棺的村民利索地將棺木放下,拿起鐵鍬片刻就挖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坑出來,老者卻不急著下棺,而是沿著棺灑一些什么東西。
而后他才站起,似深有憂色地道:“下棺。”
幾人將棺埋入挖好的坑中,又將土填埋回去,片刻之后便將墳頭壘好了。
老者抽出一把劍念念有詞,然后跟著四個抬棺之人跳了一場舞,方才拜伏于地:“將軍,天蟒一族所供生忌之物已然備好,還請將軍歸來。”
“請將軍歸來!”
“請將軍歸來!”
棺里頭埋得是太陰將軍的尸體?!昭然心里充滿了驚駭,神族的人到處在找太陰將軍的尸體,而其實它就藏在容家莊里?
還是說,這里頭是那個什么生忌之物?
此刻的情形異常逼真,昭然幾乎已經想不起來他是在夢中。
容家莊的人做完了這一切,才悄無聲息地拿起東西下山。
昭然等他們都下了山,就急不可待地溜進了墳場,然后從樹林撿了棍子就開始扒墳,好在新壘的墳頭泥土松軟,不一會兒就被他扒開了一角,他沿著那扒開的一角將棺材上的土都捅到了邊上。
本來他還在發愁該怎么啟棺,可是推了推,發現棺木并沒有被釘死,昭然用力將棺木推開,只見里面躺著個用布帶纏繞從頭裹到腳的人,很像從李府得到的人俑,昭然細看上去,布下似乎還有起伏。
這是個活人!
昭然大驚之下,用力一掀,將棺蓋掀到一邊,然后手忙腳亂地將布條從腳往頭上解開來,布條從那人身上滑落,直到露出頭部,卻是一張戴著黃金面具的臉。
說它是面具,它更像是一頂將軍的頭盔,鏈子甲覆面,隆起的頭胄到鼻端似一只倒雕鳥獸紋。
他用指尖觸到那人的鼻端,早已氣息全無,哪里還是個活人,分明是具尸體。
昭然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看著那頂黃金面具,他伸出了手,忽然耳旁傳來了沙沙聲,他下意識地轉頭卻見污泥似潮涌般往墳坑中涌來,昭然翻身摔進了棺材中,他剛想掙扎著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脖子被棺中人一只冰涼的手給扣住了。
窒息感越來越強,污泥還在不停地往棺材里涌進來,昭然幾乎難以呼吸,強烈的危機感,這是他從有知覺以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他會死!
昭然拼命地掙扎,慌亂中那頂黃金面具被他掀了開來,露出了里面的臉,那張臉——赫然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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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忍不住慘叫出聲。
“醒來!”有人在他耳旁清喝了一聲。
昭然睜開了眼睛,只見壓在他身體底下,哪里是他自己的尸體,而是九如,他將九如壓在自己的身體底下,兩人鼻端對鼻端,正如夢中那樣。
昭然不禁瞪大了眼睛,兩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說話。
片刻之后九如才問:“你不是說自己從來不做夢,而且睡相很好?”
昭然尷尬地從九如的身上翻了下來,道:“是啊,怎么搞的,怎么就做起夢來了?”
九如起身道:“我說過的,無論是誰跟我一起睡都會做惡夢的,我去外面找個地方睡吧。”
“別,別。”昭然連忙拉住了他,“外面天那么冷。”
“我不怕冷。”
“我怕啊。”昭然拍著榻道,“睡在石頭床上,被子還這么薄,多一個人的氣息也是好的。”
九如又躺了回去,昭然枕著手道:“你真的……跟誰都沒睡過?”
“莫非你睡過很多人?”
昭然擺出一副浪蕩紈绔子弟的派頭道:“那是,沒辦法,但凡少爺我看上的,就沒有逃得出我手掌心的,沒一個有挑戰的。”
九如沒吭聲,昭然道:“你不信啊?”
“我相信。”九如說完就閉上眼睛睡了。
長夜漫漫,昭然還想接著往下吹呢,九如就要睡了,他連忙道:“別睡啊,我跟你說,當年有一個姑娘超級崇拜我,都跪下來喊我神仙了,但本少爺想了想還是婉拒了,光長得漂亮是沒用的,這還得有腦子,你知道我喜歡挑戰有難度的。”
胡三莫名其妙地在家里打了個噴嚏。
“還有一個,看見我就要打要殺的,好像恨我恨得要死,可是她其實整天盯著我瞧,我這人是很有原則的,雖然她長得不錯,腦子也還可以,人太兇,再漂亮也沒用。”
“還有一個,家里條件不錯,脾氣呢也算將就,但是可惜這人太勢利了,人一勢利,就沒那靈氣了……”
他嘮嘮叨叨吹了半天的牛,九如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撐起頭一瞧,只見九如閉著眼睛,涼月之下,眉目如畫,仿佛望中煙樹,曲中流觴,隨意地這么一瞥,神魂便都在里頭了。
昭然的心“嗒”的就漏跳了幾拍,有些心虛地又躺回了原位,鼻息間還能聞到九如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昭然心里胡思亂想,要是即漂亮又和氣,還不勢利,那就只剩九如了。
他想到這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便聽九如開口道:“你閑得慌嗎?怎么心里竟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昭然簡直好像被人當場捉奸般的心虛,結巴地道:“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九如掉過頭來道:“你呼吸急促,一驚一乍的,還不是在胡思亂想。”
昭然長出了一口氣,原來九如不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不由起了促狹的念頭,湊過去道:“那是因為剛才我在心里想到了個合心意……”他本想說想到了個合心意的漂亮姑娘,但是轉眼瞧見了九如正清的眸子,竟然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九如瞧著他問:“想到了個合心意的什么?”
“一道菜,一道菜。”昭然道,“醬燉肘子!”
“國師塔上沒有這樣的東西。”九如轉過了頭,“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昭然嚷道:“可是我已經想到了啊,好餓啊!”他慘呼著在床上滾來滾去,九如這下是真得不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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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本來以為至多過不了一天,塔下就要有人來找他了,哪知道他居然在國師塔上住了一日又一日,連住了十日塔下還沒有人來找他。
國師塔上有九如,別說英寧跟阿寧,就算是龍族長也末必敢輕易闖上來,昭然即傳不出消息,也不知道下面的情形如何了,只得每天叼著食盆蹲在飯堂門口,眼睛綠油油地看著每個過路的麻雀。
“容公子,佛子讓你去聽經。”
昭然吐出嘴里的食盆道:“我又不是小和尚,我干嗎要每天聽經啊?”
那名僧徒也不生氣,只和氣地道:“凡是上國師塔的人,每日都需聽經,才能以靜其心。”
昭然好像領會到了什么轉頭問:“那是不是人心靜了,就可以走了?”
僧徒搖了搖頭:“什么時候可以走,這個我們不知道。”
“那我干嗎還要去聽經啊。”昭然又叼回了食盆。
僧徒合什了一下:“那對不起施主了。”
說完他拎起了昭然往后走,昭然掙扎道:“喂,喂,小和尚動手動腳,將來你準當不了老和尚!”
僧徒好像受到了指點,隨便昭然怎么挑釁就是不還口,三兩下就將昭然拖到了講經堂。
進了殿,昭然見前排九如身旁的位置上果然空著一只蒲團,只好走過去坐下,講堂上首的老和尚見他來了,這才面色有些不愉地翻開經書開始念誦了起來。
這一念就念了快半個時辰,昭然就有點坐不住了,他剛一動那老和尚便瞧見了,開口問他:“何謂靜心?”
昭然回:“何必靜心?”
九如瞧了他一眼,回道:“靜心為求心凈。”
老和尚依然問昭然:“何必心凈?”
昭然又頂回了一句:“何為心凈?”
老和尚乃是國師派來給眾僧徒講經的老法師,法號千燈,也是位京城中眾所周知,德高望重的法師,素來受人敬仰,沒想到碰到了一顆頑劣的石頭,短短的十日佛祖都要被他氣出青煙來了。
他長眉微皺地道:“心凈則孤明獨照,心存則萬境皆清,似你這般心浮氣燥,心不靜,心不凈,恣意驕狂,困已擾人,禍衍他人,猶未自知。”(注:心凈則孤明獨照,心存則萬境存清出自明.吳承恩)
昭然嗤之以鼻:“所謂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虛行,遇緣則應。我這人就喜歡因緣而定,干什么都別強求,這才是*。老和尚你起嗔念了,要不我先走,讓你先靜下自己的心吧。”
千燈心中一驚,連忙低聲念了句佛號。
九如低聲喝道:“還不閉嘴!”
昭然附耳道:“我要先上趟凈房,再想凈心的事。”
“昭然!”九如惱道。
昭然捂著肚子大叫哦喲道:“人有三急啊,這真得不行了。”
九如無語,只得抿唇道:“去吧。”
昭然簡直是如蒙大赦,一溜煙得出經堂去了,他剛跑出經堂,打算趁著人少,打兩只麻雀來吃,卻突然見塔下的知客僧領著一人進來。
他見了那人便如同見了親人般地撲了過去,拉住那人的手道:“萬大人,真是好久不見啊。”
萬通見了他也哈哈一笑,兩只肥手反握住了昭然的手熱情地道:“哎呀,容公子這上了國師塔怎么就不下去了呢,害我實為掛念。”
昭然眼珠一轉嘆了口氣:“上次我可不是把佛母給罵了嗎?想想實在不應該。”
萬通連忙問道:“容少爺怎么突然覺得不應該了呢?你上次不是對那佛母還很看不慣嗎?”
昭然瞧了一眼經堂小聲道:“你想啊,佛母怎么也是個母的呀,我罵她,那不是勝之不武嗎?”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九如從經堂里走了出來,萬通道:“佛子,我已經獲得了圣上的手諭,現在可以帶容公子下山嗎?”
昭然心想,怪不得萬通隔了十日才上來,只怕是忙于各方的較量,實在沒辦法了才想到他的頭上,害他白白喝了十天的稀粥。
九如道:“他愿意下山,那當然可以下去。”
昭然湊過去道:“九如,要不跟我一起下山吧,咱們瞧熱鬧去。”
九如轉過了頭瞧他道:“我本非愛熱鬧之人。”
昭然心中嘖嘖了兩聲,口里則道:“就算不看熱鬧,斂芳可是異人,這也歸國師塔管的吧。這件事可不能等閑視之。”
九如果然道:“那我擇機行事。”
昭然強忍著笑道:“那我在山下等著你。”
“嗯。”九如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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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寺門,昭然發現萬通居然讓人準備了一張軟椅,不禁大喜:“萬大人真是小生的知己。”
“本官不敢居功,知己另有其人。”萬通笑著指了指遠處,只見阿寧手里提著一包東西在臺階下面朝他揮手。
等昭然的軟椅走到近前,阿寧這才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他,原來是兩只大鴨肉餡的包子,另有一包則是片好了的鹵肘子,想來她也是因為這兩包東西,所以只好在半道上等著。
“阿寧,你真乃本少爺的寶貝!”昭然一口氣吃了兩個大包子,半包鹵豬爪這才好像整個人活過來似的。
萬通此時方問:“我聽人說你在門外講佛母將升仙符的秘密傳了給你,可是真事?”
“她連相好都不告訴,豈會告訴我?”
萬通似有些大失所望:“原來你不知道那升仙符是怎么回事。”
昭然舔著油旺旺的手指:“那倒也不完全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