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命運所致之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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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快要破曉的前一刻，疫區(qū)里彌漫著灰蒙蒙的沉靜。

    此時肖衡正按照設(shè)計好的那樣，點頭接過了方若欺所帶來的藥方。

    房里的炭火閃爍了最后一絲紅點，然后慢慢地冷卻下去。

    少女倚在桌案邊已經(jīng)深入了夢鄉(xiāng)，肖衡伸手在她的肩頭拉了拉快要滑落的毯子，一夜過去，這位父親仿佛又蒼老了不少。

    “我做這些，不光是為了外邊的人，更是為了她，現(xiàn)如今，我真不知道還能怎么辦……才能讓她更好地活下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交心，術(shù)清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在方若欺本就是個善于言辭的人：“在百姓心中，肖大人可是最受尊崇的，為他人的生死著想，放糧制藥，很多人因此活了下來……您也救了他們的女兒。”

    肖衡轉(zhuǎn)身苦笑著：“是嗎？糧庫一天天的空下去，連藥也被人做了手腳，不用等外敵進來，等我這里真的一粒米也拿不出的時候，只怕最先被他們吃掉的人，會是我！”

    方若欺聽到這里略微思忖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說道：“肖大人若是相信我，我一定想出個好法子。”

    他自然是不肯相信：“這群人是什么樣子，我比你清楚，就算是教義也約束不了！對他們來說，能吃飽……比什么都重要，誰騎在頭上都沒有關(guān)系。”

    方若欺也不肯讓步，又接著進言：“是誰都沒有關(guān)系，那不是正好？我既然敢和您做交易，自然是有我能做的事，這一點上，請不必?fù)?dān)心，況且目茲那邊的事情，您很清楚，難道真要把您女兒的性命，寄托在一堵墻身上？”

    肖衡依舊很遲疑，臉頰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動，又把頭埋向了掌心。

    少女在身后悄悄地醒來，隔著他的肩頭望著對面的方若欺。

    然后他又抬起了頭，像是最后一次給自己找到了足以推脫的借口：“這件事，沒有墨大人可不行，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找他……“

    “墨大人的行蹤我們很清楚，”術(shù)清極快地打斷了肖衡的話，“正如我一開始能找到您一樣，而要讓墨大人點頭，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

    過了半晌，他終于是長嘆了氣：“也罷！我是不必對長老會再遵守什么規(guī)矩的……況且！倘若你真有辦法化解了這些，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這幾人的心中都落下了一塊石頭，晨曦在這時恰好進了屋子，照在方若欺的身側(cè)。

    少女又埋下了頭，偷偷藏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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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劼崖正像一個孤魂一樣四處游蕩，穿進大大小小的臨時棚區(qū)，扒拉開將死之人蒙在頭上的破被單，從一張張快要腐壞的臉上，尋找著那個棠姑娘的蹤跡。

    自從失去了那把刀，這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僅剩的理智，既然這是目前僅有的線索，那么姑且只能順著尋找下去。

    可是找到了又如何？盡管沒有直視這個問題，劼崖的心底也不可回避地泛起了疑問。

    從什么時候起，自己開始像一只寵物一樣任人牽著鼻子走。

    “你要去找一個人……到這來！什么也別問……”

    繩子的那頭到底是握在誰的手上，而自己為什么又要麻木地聽從？

    “因為你沒得選啊！”

    這是他心里給出的答案。

    的確，根本沒得選，等自己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其它人早就死了，以至于燒船也好，反抗也好，根本就是徒勞。

    到最后，落在后邊的人，自然連選擇死的權(quán)利都沒有。

    沒錯！就是因為落在了后邊，他根本就沒得選，一開始毫無抵抗地被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樣子，事關(guān)子兮的一切又是個不容觸碰的謎團。

    劼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這種確定感在心里一點點的膨脹。

    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其余的一切都好像被一種類似荒誕的東西抹去了存在的意義。

    記得當(dāng)初是想一死了之，跟隨所有人，也跟隨自己的心。

    但是現(xiàn)在，記憶變得零碎，腦海中全是大段的空白。

    他又出現(xiàn)在這里，被人奪去了武器，漫無目的地尋找著那個男人的蛛絲馬跡，說到底，是為了什么？

    自從走出了神廟的高塔，這些日子渾渾噩噩地就過去了。

    除了三個月之后的約定，身邊所發(fā)生的一切都仿佛事不關(guān)己，太陽每天升起來又落了下去，其實就算馬上離開所有的紛爭，對他而言，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既然如此，又為什么要低著頭，聽從那條繩子所發(fā)出的聲音？

    “你會再遇見她……”

    這是北冥神所說的話。

    這個遺棄了所有人的神，難道唯獨就憐憫了你一個人？

    劼崖苦悶地笑出了聲，他身旁的角落里，一個孱弱的老人正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不斷有痛苦的呻吟從遠(yuǎn)處傳來，一群人聚集在棚屋的正中，齊聲念叨著祈禱的詩文。

    有五個人穿著和執(zhí)政團一樣的白袍，背著木質(zhì)的長筒順著人群的四周游走。

    他們低頭查看今晚哪些人有幸活了下來，或者是確認(rèn)尸體變硬的時間。

    每當(dāng)有一個人死去，他們便從長筒里抽出一根旗桿，插在尸體的附近。

    不一會兒，清理的隊伍會過來，順著一排排的桿子將尸體搬到門外的焚化場。

    此時正有一個人背著長筒穿過劼崖的身側(cè)走向那個老人，他整夜未眠的表情，麻木得像一個飄浮的影子。

    等這個走得遠(yuǎn)了，一個小男孩急急地跑了過來，拉了拉劼崖的袖子：“你別難過了，來和我們一起祈禱吧！他在天上會聽到的……”

    這個小男孩裹著一身破爛的外袍，半張臉都被抓破了，全是黑青的膿血，卻還是有著清澈的眼神。

    劼崖拍了拍他的腦袋：“我不認(rèn)識這個人……”

    然后他支起了身子，小男孩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你也是來找人的嗎？”

    他見劼崖并沒有回答，自作主張地翻看著劼崖的掌心，又大著膽子把另一只也拉過來看了看。

    “我明白了，”他揚起頭十分得意地說道，“你手上也沒有標(biāo)記，你和那個姐姐是一伙的！可是她找到人以后就走了……”

    小男孩又換了副激動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要劼崖彎下了腰：“你知道嗎？是我?guī)退业降模∥抑烙腥艘呀?jīng)從這里出去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不用待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