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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萬華已經穿戴好了全套的太后禮服,一臉莊重肅穆地參加了她那個皇帝兒子的登基大典。
年幼的小皇帝被扶著坐在了龍椅之上,一臉懵懂的模樣。想必汪直此前是做了不少功夫,他今日好歹沒有當場哭出來。不過直到儀式開始之前,卻仍是死死拉著她的手。看上去頗有幾分可憐的樣子,同一般的幼童并沒有什么不同。
然而,今日之后,他便將是統治這萬里江山的一國之主。
她也正式成為了這個國家的太后。
因為是舉國的大慶典,又因為是能干的汪直一手操辦,這個登基大典頗具規模,到處呈現著一派歡慶的景象。然而那喧囂的鼓樂、嘈雜的人聲,煩冗的儀式,讓她愈發有了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直到那位被先帝封為“國師”的高僧朝著她看過來的時候,她才隱約回神,垂首斂去眼中的暗光,走上前去,完成了儀式中需要自己完成的部分。
等到拿到了象征太后身份的金寶玉冊,她總算是感覺了幾分真實感。
她終于正式成為了太后。原本迫在眉睫的身份的危機,竟然就這樣解除了。
有著謫仙一般容貌的國師朝著她伸出了手,親自將她扶上了皇帝旁邊的寶座。
他手中拿著先帝的遺詔,展開緩緩宣讀,聲音似清泉流水,讓人聽了便就有種說不出的舒適和妥帖:
“嗣帝年幼,著太后萬氏聽政輔國。”
萬華坐在寶座之上,同年幼的小皇帝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看著站在不遠處,朝著她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的國師,一顆心總算緩緩落到了實處。
這原本也怪不得她。要知道不過幾個時辰之前,她還正處于一個極大的危機之中。
皇宮之中最有權勢、武功高絕的西廠督主汪直,冷漠而直白地,向她問出了那個問題。
他質疑了她的身份。
因為強烈的危機感,她險些對他下了殺手。
可惜的是,她終究還是低估了他的武功。
原本該是萬無一失的定身招式,竟然被他只用了片刻的時間就掙脫了。
他真實的武功,竟然比她想象的還要高的多。
絕對的力量差異讓她很快就落在了下風,那個男人卻竟似完全失去了平素的冷靜。先是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語,然后便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鐵了心要制住她,將她帶出宮去。
她終究還是不敵,被他點中了穴道,抱在懷中出了自己的寢殿。
而,意料之中的是,一路上所遇到的宮人、侍衛,都好似瞎了一般,全部都裝作沒有見到她無助的目光。任由她堂堂一國太后,竟然就那樣被個內監抱著朝宮外飛奔。
一片混亂之中,便就是這一位從天而降的國師,為她解了圍。
而她也在冷靜下來之后,重新仔細地思考了這個問題。
就算是借尸還魂,這身體也是如假包換的那位阿華女史的。
而因著有位要做皇帝的兒子,她便就是如假包換的太后萬華。
借尸還魂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即便是汪直已經發覺不對,但他也并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誰都知道,她險些喪命在先帝那位惡毒善妒的萬貴妃的手下,自此后,忘記了以前的事情,甚至性情也跟著大變也是難免的。
便就是有武功……這也并不能說明什么。
她的身體還是原來那位的身體,這一點就足夠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了。
更何況,正如那位國師所言,她還有皇帝的遺詔可以依仗。憑他汪直再如何一手遮天,也并不是能夠在這皇宮之中,橫行無阻的。
那么,為何要怕。
該怕的是汪直才對?
不是么?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個意圖對太后不利、以下犯上的罪人。
而且,她的運氣也實在不錯。
在快要被帶出宮的時候,終于遇到了一個眼睛不瞎,也足夠有身份和地位阻止他的人。
這一位據說是先帝親自冊封的國師大人,據說是專程趕過來救駕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同汪直此前便就有過什么過節,兩個人一言不合就交起了手。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萬華才發現,這位看著溫文爾雅、長著一副如同觀音一般俊美慈悲、法相莊嚴的年輕和尚,身上居然也帶著極高的功夫。
圍觀了國師同汪直一戰的萬華,不知不覺間便就悄悄松了口氣。對這位剛剛回宮,就察覺到不對,所以趕來“救駕”的國師大人,有了一種連自己都沒發覺的偏向。
畢竟比起冷冽無情、手握大權的內監,總是掛著和風細雨一般微笑的國師大人,總是能夠讓人更有安全感的。
何況,他的確是救了她。
從汪直的魔爪之中,對此,她很感激。
只是,雖然如此,她卻并不是完全信任他。
因著不過這么短的時日之內,她便就幾次面臨了生死。萬華對所有人的警惕之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這種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死掉的情況之下,她便也就很難完全信任一個人了。
似乎察覺到了她情緒的這種細微變化,那位年輕又俊美的國師微笑著道:“儀式已經差不多了,娘娘若是感覺疲累,可以先回宮中歇息片刻。”
萬華看了看他,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有勞國師費心了。哀家無事,還是等著皇帝一起回去罷。”
那國師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便就不再多言。
然而他的風姿太過卓絕,即便就是站在那里,便就有一種安撫人心的作用。好似,只要有他在,一切事情都不用擔心了一般。
整個儀式進行的很是順利,如果忽略掉站在一旁的汪直那黑鍋底一般的臉色的話,簡直是舉國歡欣的成功典范。
此前因著國喪而低沉的氣氛,也很快地便就活絡了起來。
萬華心知這多半是因為這位國師的關系。她留意到幾個年幼的女官已經在悄悄打量這位俊美出眾的國師了。
而其他幾位老臣,對這位國師的態度也很是恭敬,看起來這位國師也是個十分不簡單的人物。
他真的如同他所標榜的那樣,是全然地站在自己這一邊兒的么?
不知道為什么,萬華總有一種,前門拒虎、后門引狼的感覺。
希望,這只是她的錯覺罷。
萬華不動聲色地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緒,只保持著太后應該有的威儀,完成了這個儀式,然后抱起忽然撲過來不撒手的小皇帝、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下回了宮。
按照規矩,次日起,她便要同小皇帝一起上朝聽政了。即便從來沒有涉足過政事,但是她好歹也算是博覽群書的人。趁著每日里練功的空閑時間,倒是可以補一補如何從政、如何輔國的知識。
另外,即便解除了身份的危機,那汪直也是一根刺,讓她有種不除不快的感覺。
不知道他同國師到底有何過節,有無必要讓國師出手除去?還是留下來讓他們兩個人相互制衡?
萬華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安排,根本沒留意被她抱在懷中的那孩子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漠而別扭的神情。
轉過回廊的時候,她忽然見到一身黑色官服的汪直站在那里,似乎是有什么話想要同她說的樣子。
考慮到昨天晚上他們之間發生的那件談不上多愉快的事兒,這個時候,她其實并不想見到這位督主。
不過,她也知道,眼下這附近并沒有什么人能夠阻止他,那么恐怕這一次還是躲不過去了。
她嘆了口氣,下意識地將小皇帝護在懷中,在他瞬間僵直的身體上安撫性地拍了拍,發現并沒有什么用處,反而讓他更僵硬了之后,看著他難免有些疼惜。
然而沒法子,她現在還不夠強大,暫時還是只有讓他繼續擔驚受怕一陣子了。
她壓下心中的怒火和不甘,面色平靜地朝著汪直走去。未料到剛剛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后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
“太后娘娘這是要往哪里去?不如讓微臣伴駕可好?”
萬華心中一動,轉過頭去看時,見到說話的人果然正是那位國師大人。
他站在那里,白色的國師服無風自動,愈發如同謫仙下凡。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便微笑著躬身領旨,然后緩緩朝著她走了過來。
他的身上似乎有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然后便就是順從和臣服。
圍在萬華周圍的那些宮人們也都無法抗拒這種力量,立刻紛紛退開,讓出一條通路,好讓她們尊敬仰慕的國師大人走過來——竟似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那位已經要把殺氣凝聚成實體的、夢魘一般的督主大人。
好似約定好了一般,白衣的國師開始朝著萬華走過來的時候,黑衣的汪直也朝著她邁出了腳步。
萬華站在原地,看著這一黑一白兩個年輕男子不約而同地朝著她走來,最終在她面前站定,相互凝視。幾乎能感覺到他們目光之中殺意糾纏、火花四溢。
她心中不知道怎地忽然安定了下來,對未來的規劃又有了新的想法。
而這個時候,那對峙的兩人也終于不再“沉默是金”。
讓她覺得有些意外的是,率先開口的竟是汪直。
他用他一向的冷冰冰口吻,對著笑得溫和的國師冷冷道:“無花,你如此多事,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