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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獨孤家姐弟來蜀郡,是投奔著表叔,而小護衛蔣漣,則是投奔了族叔——蜀王家中的內務衛隊隊長,名喚蔣寧,同蔣漣的父親蔣中是同族同輩。雖然隔了幾代的血緣,但到底是一個宗祠里出來的,因此對蔣漣、連帶著同蔣漣一起來的獨孤家姐弟皆是頗為照顧。蜀郡到底比長安隨意些,獨孤姐弟私底下也隨了蔣漣喊蔣寧“十三叔”。
蔣十三叔的武功路子和行伍出身的蔣中不同,走的是輕快靈巧的路線,這反而更加對付獨孤照的胃口。他年紀小,雖然力氣在同齡人里面已經算是巨大到不可思議,但是在常年打仗、力大如牛的戰士里頭,還是顯得有些不夠看。他也深刻得意識到自己的缺點,對習武一事頗為上心,尤其偏愛靈活、借力打力的招式。他個子小步伐輕便,從小就是一條滑溜溜的泥鰍,蔣十三叔的武功和他簡直是天作之合。
于是獨孤照每日武功不斷精進——然后荒廢了騎射。
獨孤皎皎覺得自己頭都要大了。獨孤照是個非常有天賦的孩子,出生時候的技能點一定是都點滿了的,外掛開得大倒她都要懷疑,是不是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這小子把她的外掛給搶了。她現在也就箭術上有些天資,視力好,準頭中,其他各方面,無論文武,都比不過獨孤照。
這么個天資的孩子生出來,本來是該走上天才少年、光環加身,成為全國偶像的,可是獨孤照太恣意妄為了,這也導致了他最大的缺點:偏科。
一開始他雄心壯志,模仿班超投筆從戎,一到劍南大營,對行伍訓練癡迷的要死,直接放棄了文化課,到現在九歲了,依然認不得幾個大字,圣賢書里的教誨進了他的腦子全變成了無意義無邏輯的音節,他只會像是低級的人工智能一樣機械地念,卻不知道里面的深刻含義,更別提成為他自己視野的一部分。在劍南大營一年半,他真的是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典范。
再后來到了蜀郡,連一開始很平衡的武藝與騎射天平,也出現了傾斜。原來在劍南大營他很得意自己的箭術,經常舉著弓箭追著章仇牧到處跑,可是到了這兒,天天埋頭跟著蔣十三叔習武,箭也不練了,章仇瓊送他的弓扔在房里,積了一層的灰。
他這樣還能成全國偶像?獨孤皎皎表示嗤之以鼻。
早上她再一次沒有找著獨孤照,在他房內轉了一圈兒,什么都沒有,平時帶在身上的小匕首也落在桌上,而那把本來他特別寶貝的牛角弓,弓弦上已經要結上蜘蛛網了。獨孤皎皎心疼地拿起弓來,這么好的東西,她想要都不好意思同章仇瓊開口,這小子竟然這般作踐。
牛角弓是需要主人“養”的,就像后世大老爺兒們喜歡盤核桃,養文玩一樣講究,摸得越久,那弓的色澤越亮,看上去越有殺氣。一把和主人契合的牛角弓,挽起來的架勢不要有太拉風!弓的弓臂搭箭處有個小小的凹槽,可以看出主人剛剛得到它的時候是多么愛不釋手,天天操練。可其他地方的光澤就已經黯淡下去了,就連配套的牛角扳指,都被灰頭土臉地丟在了一旁,看著就像是被拋棄的可憐樣。
蜀王下派來服侍獨孤照的使女們不敢動這種殺器,就任由它堆在角落里,黯淡無光。
獨孤皎皎覺得自己像是仙俠小說中的蠢修士,看見著名法器蒙塵,內心一陣嗟嘆惋惜,便一把抄起了弓,戴上獨孤照的扳指,拿出自己的手帕替弓擦了擦,然后試了試手。
蔣漣來尋獨孤照,還未敲門,門卻被從內推開了,撞上背著獨孤照的牛角弓,正要出門的獨孤皎皎。
他沒開口,就被獨孤皎皎先問道:“照呢?”
蔣漣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早上沒看見他,他不在屋內么?”
獨孤皎皎搖了搖頭,,現在離十三叔的早課還有一個時辰,照那么早就消失了失去做什么。
結果蔣漣臉色一白:“遭了,只怕他跑到街上的道館里去了!”
昨日里獨孤照就流露出想要去道館找人切磋的想法。
這事兒其實是蔣漣不對,他聽人說城中有家道館,里頭的武師各個武藝高強,道館對外招生的要求極為嚴苛,一般的孩子還不教。據說幾位天下聞名的俠士,西門大郎、南宮二郎就是出自這家道館,是嫡親嫡親的師兄弟。
獨孤照一聽立刻眼睛放光,表示自己要去看看,以武會友。
蔣漣雖然對道館亦是有所向往,但他畢竟歲數大,知道道館這種地方也就是名聲好聽,實際上,確實魚龍混雜之地,并不適合他們這種官家小郎君跑去。特別是獨孤照,雖然天資聰穎,武功在同齡也算高強,可是耐不住情商低啊,他去定是要闖禍。蜀王無子,他是千里迢迢來投奔蜀王的表侄子,無形拔高了他的地位。蜀王繼位的時候雖然按照祖宗法制累世遞降,封地縮減頭銜變低,可是在蜀郡這一畝三分地,天高皇帝遠的,百姓心中蜀王就是實際的統治者。武館中的三教九流若真有什么歹念,綁了獨孤照怎么辦?蔣家也要跟著倒大霉!
獨孤照卻沒有蔣漣想得那么深遠,聽完之后滿心滿眼就只剩下那個出了西門大郎和南宮二郎的武館了。他又極為自負,總想著去看一看別人的功夫,頭一次說要去武館,被蔣漣無情拒絕后,腦子里便存了偷偷去的念頭,并且在第二天的早上就付諸了行動。
他提前兩個時辰起來,騙使女們說要去練早課,卻翻墻溜出了王府,直奔蔣漣所說的那家武館而去。
平時蜀王并不拘著姐弟二人,經常讓他們自己在城中瞎晃悠,所以獨孤照對城里的道路還算熟悉,只是城西那片治安不大好的地方從未去過。武館就建在那里。
到了城西頭,他摸不著路了,便隨便在個抄手攤子坐下來,痞里痞氣甩出一文銅板,對老板叫了一聲:“來碗抄手噻!”
老板抬眼看了他一眼,見他年紀輕輕,卻翹著個二郎腿,斜嘴叼著根草頭,一身錦衣華服也掩不住身上的痞氣,倒是沒有作多想,拿起大勺嘩啦啦懟了幾個抄手到滾燙的開水里頭。
獨孤照心中慶幸,原來在劍南大營不少來自蜀郡的兵,他的蜀郡話也學得像模像樣的。而且軍營里頭混久了,偷偷沾染上兵大爺的習性,這會兒裝起痞子來有模有樣。
抄手上桌,他吸溜了一口,問道:“四方武館怎么走噻!”
老板滿眼的狐疑,目光在他那張胡人臉上上下逡巡了一番,隨即給他指了一條路來。
獨孤照風卷殘云扒拉完剩下的抄手,拿著自己上號蜀緞、蜀王妃剛剛給他裁了做成的華服廣袖抹了抹沾滿劣質菜油的嘴,大搖大擺地朝著抄手老板給指的方向走了。
另一邊在蜀王府中,獨孤皎皎聽完蔣漣說的什么“西門大郎、南宮二郎”的故事,翻了一個巨大的祖傳白眼。
南宮二郎就算了,西門大郎這個名字是有多想不開?這聽著怎么像是開炊餅店的邪惡大富商一樣,混搭得太有個性了吧。而那什么俠義實際,也不見得多是真的。這個朝代民間文學空前繁榮,各種傳奇文本層出不窮,西門南宮兩兄弟的故事就像是把長安書市里頭幾個銷量最好的傳奇小說情節雜糅了一下,獨孤皎皎甚至都開始懷疑成都府里是不是真有這么個“四方武館”。
蔣漣信誓旦旦保證:“其實我問過這里的人,武館是絕對有的,厲害也是厲害的。我怕照跑去鬧事啊。”
她連忙跳出房間,也來不及吐槽那個什么“西門大郎、南宮二郎”這樣看起來就不像是俠士的名字了,慌忙說道:“那你知道怎么去四方武館么?”
蔣漣搖了搖頭,獨孤皎皎嫌棄看了他一眼,立刻折返回獨孤照的房間關上門,還未等蔣漣想明白她在獨孤照房里做什么,皎皎就又把門打開了。這會兒,卻換上了獨孤照的男裝。
“走,咱們去把他找回來!”
蔣漣領著獨孤皎皎走到了城西頭就迷路了。
抄手攤子還支在那里,老板透過層層水汽瞧見不遠處一個十三四歲的郎君領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郎君探頭探腦,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忙著手里的伙計,用個小竹片抱抄手,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不一會兒,那個個子矮小的郎君先走了過來,丟出兩文銅板:“來兩碗抄手噻!”
老板狐疑抬頭看了他一眼,發冠歪斜,眼神不屑,一身錦衣華服蓋不住身上的痞里痞氣。他直接扯了個條凳往上頭一坐,然后顛著腳開始抖腿。
一旁大一點的郎君也坐了過來,倒是板著一張臉,后背緊張地崩直著。
抄手攤的老板熟練地懟了兩撥抄手進沸水里,煮熟了撈出來分成兩份。
小郎君吸溜了兩口餛飩湯,鼓著腮幫子問道:“四方武館怎么走噻?”
抄手攤老板像是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差點跳起來,隔著白花花的蒸汽看向那小郎君英挺秀氣的胡人面孔,差點把已經包好的,白白胖胖碼在箅子上的抄手掀翻:“……就……就那邊咯!”